教室里居然有人。老师总有点喜欢突袭的臭毛病。听见声音,庄访琴脚步不自觉放慢,在后门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而后欣慰地笑了笑。最后一组最后一桌,两个穿着白t校服男生肩抵肩坐着,跟以往一样。一个握着手里的笔正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讲题声冷淡低沉。另一位坐没坐像,手臂曲在课桌上抵着脑袋,看不出来有没有在认真听。庄访琴刚要进教室,一题结束,讲题的那位放下笔,抬起手臂把身边男生的头发往后撩,然后偏头靠了过去。金乌西沉,夕阳被窗户切割成长长几片。他们坐在一片灼热的金黄里,在整座校园沉默下来时,接了一个安静亲密的吻。庄访琴抬起的脚忽然僵住,内心怔忪一片。高三生活与以前截然不同,光是从教学楼的氛围就看得出来。以前下课时教学楼走廊总是闹闹腾腾,现在下课时间走廊都很少看见人。每个班级的黑板上都多了一个高考倒计时,气氛压抑得让人没精神。左宽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很混的朋友上了高三后突然就没了声息,但他现在有些懂了。他每次下课去七班看到他两个兄弟正趴着在做题,也提不起劲儿。喻繁和王潞安还是单独坐一桌,他俩没跟老师提,老师也好像忘了这件事。“别学了,放松放松。”左宽从后门摸进七班教室,在王潞安旁边的空座位坐下,“今天放学打球?”“不打,我要回家补课。”王潞安头也不抬地做题。左宽:“又补课?你一周补几天啊?至于吗你。”“我爸说了,我如果能考上一本,大学就给我买车。我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我们以后更好的装逼。”王潞安说,“你想想,以后你在桥边捡垃圾,兄弟开辆大豪车去接你蹦迪,这不酷?不羡慕死其他捡垃圾的?”“……草你妈,老子才不捡垃圾!”“那你还不赶紧学习??”王潞安说,“喻繁都他妈改邪归正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混!”喻繁因为一道题正烦着,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更烦了。他后靠到椅子上刚想骂人,章娴静忽然转头递了张表格来:“别搭理他们,签名。学校让每个班都交一个自愿补课报名表,以后每周六都要上课。你签完往隔壁组传。”表格每一条都有学生的个人信息。喻繁抽过表格,潦草地在上面挥了几笔,签完发现自己下面还有陈景深的信息,顺手往下挪了挪,写下陈景深的名字“哎等等。”柯婷也回过头来,小声地制止他,“老师打印的时候调错了表格,已经转班了的学生不用签的。”喻繁笔尖一顿,回过神来。他放下笔,很淡地哦了一声,把表格递给了王潞安。王潞安接过看了一眼,惊叹:“我草,喻繁,你字怎么变好看了?”“有吗?”章娴静手肘支在喻繁课桌上,往他草稿本看了一眼,“不还是鬼画符??”“名字写得好看啊,你看这‘喻繁’和‘陈景深’……”王潞安一顿,忽然想起什么,震惊道,“喻繁,你该不会练了学霸送的那几沓离谱的字”话没说完,他椅子就被轻踹了一下。喻繁抻着腿,没什么表情道,“可能么?赶紧签完传上去。”“喔。”王潞安刚写上自己名字,突然又出声:“……哎?学霸快生日了啊?”喻繁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身边的左宽问。“身份证号啊,喏,这不是写了。”王潞安指了指表格。“8月11,”左宽探脑袋看了一眼,“我靠,那不就这周五吗?”被王潞安提醒了字帖的事儿后,章娴静就直勾勾地盯着喻繁看,没再听旁边那两个活宝说什么。喻繁对上她的视线,转笔的动作微微一顿,心里被盯得有点发毛。章娴静:“你……”“喻繁!”高石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声,“访琴让你去办公室!”喻繁心里一松,立刻起身从教室后门出去了。走廊没什么人,喻繁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想,章娴静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仔细想想,放暑假那天去下馆子时,章娴静看他和陈景深的眼神好像也很怪,她会不会发现什么了?都特么怪陈景深,整天结婚结婚结婚,才几岁啊就结婚?想到这的时候,喻繁刚好走到连接着教学楼和办公楼的天桥走廊上,他习惯性地抬头朝一班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明是下课时间,六楼的走廊却空无一人。一班老师管得严,手机被看到就要没收,他今天还没跟陈景深联系过。喻繁原本觉得谈恋爱很简单。教室、他家、陈景深家、实验楼……哪里都是能见面的地方,但只是一个学期过去,他们忽然就没了去处。有时他从自习课上醒来,看着旁边无人的座位,甚至会像王潞安那样恍惚一下。陈景深真来过他们班?他旁边真的坐过人?他和陈景深真的在谈恋爱?这些偶尔冒出来的迷茫,又会在放学后,陈景深拎着卷子坐到他旁边时消失。有人从一班门口出来,喻繁立刻收起目光,转身进了办公室。喻繁是抱着躲避章娴静视线的心态出来的,没想到到了办公室也只是换了个人盯他。庄访琴把人叫来之后就没下文了,她默不作声地批改着作业,偶尔抬头看一眼。喻繁在她办公位前罚站了十分钟,直到上课铃响,他道:“老师再见。”“站着!”庄访琴拍他,“谁跟你再见了?下节自习课,你不用回去。”于是喻繁又懒散地靠了回去。庄访琴这段时间过得实在煎熬。她教这么多年书,见过不少早恋的,但第一次见到两个男生……她考虑很多种办法,最常用的就是联系双方家长,但她考虑了一下这两人的家庭情况,立刻就把这念头按下了;再然后就是联系学校处理,也不好,还是得通知家长;最后就只剩下约谈。陈景深不在她班里了,不方便,她只能先找另一个。在约谈之前她惯例做了很多准备,譬如整理一些早恋的弊端,再结合一下他们的表现进行批评,但她发现,那些早恋会引发的毛病,在这两个人之间居然一点没有。甚至他们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于是这次约谈的难度就更大了。“我听说你最近谈恋爱了。”庄访琴单刀直入。果然,原本蔫巴巴的人忽然站直身,明显的紧绷起来。“有没有这回事?”庄访琴问,“对方是谁?我们班里的?”喻繁心脏都快吊到喉咙,又猛地掉了回去。对了,他曾经在微信小群里说过这件事,里面十来个人,说不准谁嘴快说了一句,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了庄访琴这来。他拳头攥了又松,指尖白了一片:“有,不是班里的,印度人。”“……”庄访琴都要被他气笑了,疼了几天的脑袋都似乎好了一点:“认真一点,说正事儿呢。我曾经跟其他老师吹嘘过,你什么坏事都可能干,就是不会早恋,现在好了,下不来台了。”“您自己吹的牛逼,不能算我头上吧。”“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因为你挨领导骂的时候,我说什么了?”庄访琴拿起卷子狠拍了他一下,“话都说到这了,知道我叫你来干嘛了吧?”“知道,我不分手。”“……”“我理解,你现在是青春萌动的年纪,确实会错把一些同学或朋友之间的感情当做是喜欢……”“没错。”喻繁很淡地打断她,垂着眼平静地说,“我分得清。”“……”庄访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连做了三个深呼吸后:“你意思就是不分手是吧?”“不分。”“我跟你说,喻繁,我教了这么多年书,没几对早恋的学生能真正走到最后的,更别说你这种情况,你”她说到这,生生顿住,脸都激动红了。喻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快曲解了庄访琴的意思。“我知道,我情况挺烂的。”喻繁顿了顿,道,“……但现在好像好一点了。”高三拼一年,能考上江城最好,上不去他就去隔壁市,照样和陈景深挨得近。他妈已经去了国外,等他18岁,他就和喻凯明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等他独立出来,他就能去打工赚钱,能在江城租一间房,过属于他自己的日子。他好像已经好一点了,至少敢去想一想他的未来。“……老师不是这个意思。”庄访琴突然就梗住了。她心里百感交集,手里的钢笔在纸上画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两个小人在她心里拉扯,摊开说吧,她不敢保证这能让情况变得更好;不说,又违背了自己身为老师的职责。“是校领导知道了么?”喻繁说,“我身上处分消了两个了,再吃一个也没关系,你别担心。”“……闭嘴吧,别气我了。”庄访琴紧绷的神经被轻轻拨了一下,她有气无力地问,“你想清楚了?真的想清楚了?”“嗯。”“你才17岁,你知不知道……”庄访琴顿了一下,“早恋对你来说意味什么?”“知道,明白,我不分手。”“……”庄访琴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没想到真正到约谈还是词穷。她说不出攻击学生性取向的话,也没办法强迫他们分手。她啪地一下把钢笔扔在桌上:“行,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渔皙,我没办法干涉你,但是喻繁,你必须把我这些话听进去。”“以你们现在的年级和阅历,根本没办法给对方任何保障,你走的这条路前面有千难万难,只是你现在还看不到,我也没办法具体地告诉你。你如果一定要坚持下去,就必须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被发现的结果可能比你预想中的还要糟糕,你明白吗?”喻繁垂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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