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听说就笑道:&ldo;升去别处最好,他在此地经营日久,珑儿不许他家许给别人,还怕有什么不好呢。&rdo;
张英就摇摇头笑道:&ldo;怕什么的,他差的远呢。就是方家的根基,他也奈何不了什么。&rdo;
姚氏听说就一笑,道:&ldo;然哥儿出门回来,倒像个大人样了。&rdo;
张英也点头道:&ldo;咱们这样几代读书人家,子侄从小如兰芝玉树一般看待,性情、才能、志向、气量无一不用心引导培植,但有过错立时矫正克服,只要孩子不是块榆木,就没有不成材的。然哥儿自小是咱们看着长大,知根知底,从来的处理厚道,处心诚实,如今出去一回我看他越发凝重干练了,难得老爷子又喜欢珑儿。若是方家再提起,我看,就应了吧?&rdo;
姚氏听老爷长篇大论的说了这么些话,就为商量自己答应下来,又想了想那两个孩子----笑道:&ldo;我还不是听老爷的,老爷说应就应吧。&rdo;
张英见夫人点头,乐呵道:&ldo;你放心,凭咱们两家的交情,委屈不着咱们孩子。&rdo;
姚氏如今倒不大担心这个,只笑了笑,又跟老爷商量了半日回城里过年的事体,等廷玉和廷珑过来,才一齐到堂屋去。
吃了饭一家人坐着喝茶,张英提起店面的事,夸了廷玉几句,又将家中其他铺面给管事们分红的法子告诉他知道,叫他裁度着定下便是,赶着年前发下去。
廷玉一一答应了,第二日和廷珑商量着定下成例,进城过年时亲去铺子将红利发下,又连着给伙计们补了两个月的月钱,告知三十、初一放两日假。
乔木带着一干伙计谢了少爷的赏,人人喜气洋洋,廷玉又叫装几匣点心去大伯家预备过年待客。
张家往年在京里,因人口少,过年不过是略备些年事,除夕夜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了年饭,围桌守岁到凌晨,看着仆童放过鞭炮便回房歇下。廷珑以往总嫌年味淡,每每盼着初三日去外祖家玩上一日才觉得像是过年,而今回了老家,张家几房人湊在一处,过年时礼数众多,亲戚来往又杂,一大群姐妹们凑在一块儿没完没了的拌嘴,她才觉出原先在家时安宁和乐的好处来。
先是腊月二十九,大太太给姑娘们发过年的年例。各人的丫头才去领东西,廷琦便风言风语道:&ldo;这都什么时候了,等着这点子东西就真不用过年了。&rdo;
她这话是明着埋怨大太太,廷瑗听了十分不快,正要开口,就听廷碧嗤笑一声,慢悠悠道,&ldo;别急,等过了年,当上诰命就不用等这点子东西过年了。&rdo;
廷琦虽要嫁到官家,却是填房,心里一时觉得荣耀,一时又觉得委屈,最怕旁人提起,叫她这话噎了一下,脸唰的就红透了,呆立半晌却含笑上下打量了廷碧两眼,柔声道:&ldo;看我这张嘴,没瞧见妹妹一身的旧衣裳就乱说,我是无心,妹妹可千万别见怪。&rdo;
廷珑姐妹几个听见廷琦的话,都拿眼睛去扫廷碧的衣裳,就见她一身银红织锦的衣裙,领口袖口的暗纹全褪色了,显见是磨的狠了,心里都有些疑惑。
廷碧听了廷绮的话,一则恨她张口闭口的称自己妹妹,二则也有些窘,她却不是短了衣裳,只因为她名子里嵌着颜色,不知怎的,每回做衣裳都有一两身绿的,她不愿和她爹那两个屋里人穿一样的颜色,所以,从来只挑别的穿,比旁人少两件换的,自然洗的勤些,才显得旧。
此时丫头们领了东西回来,廷瑗见廷碧窘迫,忙忙打圆场叫把东西拿过来看视。廷珑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一份。好奇之下也当即展开来看,见是一袭浅紫折枝花卉镶灰鼠一口钟的斗蓬,一绯红,一雪青的两身新衣裳,另有一声红布包着三样金头面----一根八宝珠单股钗,一对一点油的金丁香和一只镂空缠丝赤金镯。
廷珑挨个拿起来看了看,又走到廷瑗身边看她的那份,见头面都是一样的,只衣裳颜色不同,廷瑗的斗蓬是绯红的,镶雪貂,两身衣裳,一件桃红一件月白。就笑道&ldo;我只说过年累的慌,要是知道有这些好东西,巴不得天天过年呢。&rdo;
廷瑗听见说,笑着道:&ldo;瞧这丫头眼皮子浅的,什么好东西。&rdo;
廷珑不以为意,叫紫薇把自己的那份收起来,谁知廷玥却上前笑央道:&ldo;这紫的最配我,九妹妹衣裳多,这件就给我吧。&rdo;
廷珑平日里给就给了,怎奈才刚知道廷碧少衣裳穿,就叫廷玥扣了个衣裳多的帽子,生怕廷碧恨上她,只打量了下廷玥的身高,笑到:&ldo;既然七姐姐穿紫的好看,那咱们两个换换吧。&rdo;
谁知廷玥却立刻道:&ldo;我穿湖蓝的也好看,你那么多衣裳也不差这一件。&rdo;
廷珑还不及惊讶大家闺秀如此的死乞白赖,就听廷碧哈哈笑了起来,道:&ldo;你不等着这点子东西过年,你那嫡亲的妹妹可等着呢,赶快也给她找个填房做做,省得要人家的东西。&rdo;
廷琦听妹妹理直气壮的跟人家要东西并不脸红,她娘和刘姨娘平日里每样东西都要争一争,看得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错,你若不争,那东西不会自己跑到你手里来,只是叫廷碧一口一个填房说的脸色大变,又恨她从小跟自己对着干,气愤之下也不要了众口称赞的&ldo;好性&rdo;,摇身一变,大发雌威起来。
廷碧虽有口舌之利,却不比廷琦能文能武,冷不防叫她扑过来一把抓在脸上,疼痛非常,只害怕的惊叫。
廷瑗和廷琰见廷碧吃了亏,脸上刮了好长一道血,忙上前去护着她,谁知廷琦偶尔露峥嵘,非要个耍痛快不可,又知道自己出了正月就要嫁人,没得把她怎么着,更是有恃无恐,豁出去养的几管好指甲,谁挡着抓谁,专往人头脸上下功夫。廷瑗、廷碧几个的丫头本要去助拳,此时都叫三姑娘的疯劲儿吓住了,不敢往前靠。
廷珑见闹的不可开交,急的团团转,一边催促丫头上前去拦着,一边叫紫薇道:&ldo;快去,快去找大姐姐来,就说三姑娘和五姑娘、六姑娘打起来了。&rdo;
紫薇从没见过这场面,呆愣愣的看着,此时听了姑娘的吩咐,答应一声就往外跑,廷珑又追上去道:&ldo;别找大姐姐了,去堂屋请大伯母来,就说三姑娘把五姑娘六姑娘抓伤了。&rdo;
紫薇脚下不停,应声去了。廷珑转回身来,见廷碧几个叫廷琦叠罗汉似地压在身下,都双手护着头脸,一点儿还手之力也无,廷琦坐在她们身上呼呼喘气,倒是歇了手了。丫头们见三姑娘停手,刚要去拉,廷琦把眼睛一横,就吓得她们束手束脚的不敢过去。
廷珑摇了摇头,果然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她也怕。想着就拿眼睛去找廷玥,想她来劝劝。却一眼先看见廷瑶,只见她正远远的靠墙站着,咬着手帕一角,满脸的兴奋。廷珑只当没看见,又转过来去继续找廷玥,这一眼却差点笑出声来---要说最有涵养的还是她呀,小小年纪淡定非常,屋里的人闹成一锅粥了,她只围着桌子,将各人新得的东西翻来翻去,挨着个的往身上比量。
廷珑咬咬牙也只得走过来道:&lso;七姐姐,你去把三姐姐请下来吧,大伯母眼看就要到了。&ldo;
廷玥一抬眼睛,见她大姐还占着上风,便道:&ldo;我小,只有姐姐说我的,哪有我去管教姐姐的?&rdo;
廷珑听她这话真是明理非常,对她的佩服又添上一层,只得点了点头,自己走上前去,对廷琦道:&ldo;丫头们已经去请大伯母了,三姐姐还不起来。&rdo;
廷琦此时骑虎难下,方才她能以一敌三全凭一时勇气,如今累的够呛,只怕一起来这几个丫头就要反扑,在她脸上也来几道,而大伯来顶多再把她关上一个月,总不能叫她不嫁人,想到这,竟是理不也不理廷珑。廷珑见她不理,只好伸手去拉她,却叫她奋力一推,一屁股坐到后面,额角也碰在圆凳上。丫头们见又有姑娘受了伤,惊呼一声上前来扶。
廷珑叫圆凳磕了一下,忙伸手去摸,见没有血迹只是疼,便放下心来,丫头们来扶也不肯起来。起来做什么?连廷瑗都叫廷琦坐在屁股底下了,她还站着,大伯母进来定当自己在一旁看热闹,少不得要寒心,幸好冬天穿的厚,地上还不凉。
大太太听见廷珑的丫头来报信,慌忙起身就要往廷瑗房里去,姚氏也忙起来跟上,又叫过两个丫头嘱咐道:&ldo;去请孙姨娘和刘姨娘,就说姑娘们打起来了。&rdo;
那两个丫头去了,姚氏才扶着紫薇跟上大太太往廷瑗屋里去。她们两个才走到楼下,孙、刘二位姨娘生怕姑娘吃亏,就已经撒丫子跑到了,跟着一同进廷瑗屋里,才上楼就见好几个姑娘倒在地上,廷琦压着廷瑗、廷碧、廷琰三个,廷珑歪在桌边,廷玥正往头上横七竖八的插钗,廷瑶绞着手帕,吓的哆哆嗦嗦的站的远远的。
大太太扫了一眼屋里,大怒,喝道:&ldo;三丫头还不扶起来,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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