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心里发闷,没坐一会就走了。他一个人没地方去,厂子里他爸肯定约了人在喝酒,成天喝,合伙人都不乐意了。李瑞绕了一大圈,还是去找了程叶。
他到程叶家的时候,程叶正在给程奶奶熬中药,砂锅用得太久,外头都被火苗舔出了细小裂纹。程叶坐在那一边看书,一边照顾面前的小炉子。他们这烧的天然气炉子,每到饭点气就特别小,得拿小抽气泵抽着用,程叶家没有抽气泵,每回熬药的时候都提前弄。
李瑞关门的动静大了点,程叶瞧见他进来忙给让了座,他瞧着李瑞脸色不太好,猜着李爸李妈没能和好。程叶刚知道这事不久,李瑞急的睡不好吃不香,他心里也跟着着急,憋了半天忍不住小心问了李瑞,&ldo;……怎么样了?阿姨还是不肯见叔叔吗?&rdo;
&ldo;嗯,我去了也白搭,一回也没见着。&rdo;李瑞苦笑了下,陪程叶一起坐在小板凳上。&ldo;我爸那脾气,去一回两回受气还成,每次去都没好脸色,他面子上也下不来……再说了,他要去了,我也进不去那家的门了。&rdo;
程叶蹲在那半天,又抬头安慰他,&ldo;瑞哥,一定会好起来的。&rdo;
李瑞揉了揉程叶的脑袋,&ldo;嗯,希望会好吧。&rdo;
程奶奶的身体一到冬天又变差了,咳嗽起来总不好,她怕程叶担心,忍着不告诉他。可忍过了元旦假期,等到程叶放寒假,也瞒不住了。
程叶对着程奶奶的时候,总是笑着劝老人放心,&ldo;奶奶,我将来还要给您盖一所大房子呢,咱们拉过勾,您可得养好了身体等着我赚大钱孝敬您哪。&rdo;
程奶奶对此只是笑笑,答应一声,更多的却是对程叶的叮嘱,&ldo;程叶啊,以后长大了,一定好自己照顾好自己啊。&rdo;
程叶脸上笑得勉强,实在忍不住了,就扑进程奶奶怀里不肯出来。他几个月大小就没了爹妈,是老人一手带大的,对老人感情深厚,一听见老人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总会心里难过。
程奶奶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她觉得自从保人签了名字,说帮程叶保住这所老房子之后,她就像撒了气的气球,身子骨都掏空了。连很久以前落下的老毛病也接二连三的找来,她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了。但是想着程叶以后也有个安身之所,心里多少也踏实些。
老人粗糙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程叶的后背,低声跟他说话,从程叶小时候的事儿说到他长大头一次拿到工钱。老人笑得很满足,也很自豪,&ldo;咱们家程叶呐,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能靠自己吃饭啦!&rdo;
程叶趴在老人怀里不肯抬头,眼睛红得像个兔子,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他怕一张口,就要哭出来。
寒风吹得窗户直响,屋里暖和,但是也只在指尖存留,总是存不住心头的那点热乎劲儿。程叶头一次明白,把一个人抱得再紧,也无法留住的感觉。
整个冬天,程奶奶都在生病,起初还能自己起床吃一些饭,到后来,已经起不来了。
程叶一个冬天没出门,头一回荒废了玉雕手艺。他衣不解带的在床边伺候程奶奶,老人担心钱不够,不愿去医院,他便去找老夏卖了自己的小铜钱。
老夏瞧着程叶瘦了一圈,也是心疼,&ldo;师傅先给你垫上,不够再来拿,这些铜钱你拿回去吧,留着以后用啊。&rdo;
程叶一再坚持,老夏这才从瓶子里拿出一半铜钱来,留下了,&ldo;哎,你这孩子真是……程叶啊,别担心手艺落下,先照顾好你奶奶。&rdo;手艺还能捡起来,人可是不能再重来的。
大师哥许俊杰正在打包东西准备回家,他在一边看见了,忙掏出兜里剩下不多的钱,一把都给了程叶,&ldo;来来,拿着!谁家没个病没个灾的啊,程叶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现在医学发达了,一准儿能治好!&rdo;
程叶把瓶子里剩下的铜钱推给大师哥,那人没收,只是笑着说了句,&ldo;以后我有难处了你再帮我就是了。&rdo;
程叶认真地向老夏他们鞠了一躬,红着眼圈道了谢,&ldo;谢谢师傅,谢谢大师哥……&rdo;再稀罕的东西,也没有救命钱来的重要。
老夏挥挥手让程叶赶紧回去,瞧着那半大的孩子踩着雪一步步的回去,心里不是滋味。大师哥在一边看着,鼻子也发酸,叹了一句,&ldo;哎,可怜我这小师弟又遭罪了。&rdo;
老夏被他一句话说得心里酸疼,没好气的喝了一句,&ldo;快收拾你的,赶紧走!&rdo;
大师哥适应了老夏的脾气,也不怕他了,低头应了一句,&ldo;师叔您忘了,您跟我一趟火车,那是收拾咱们的行李……&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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