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就没有白塔了吗,大人?”一个奴隶低声发问,火光映照着他浅色的眼睛。“是的,”阿加佩望着他,回答道,“从今往后,就没有白塔了。”直到最后一张身份证明也发放完毕,阿加佩站起来,宣布了白塔再也不复存在,而在场的所有人,自此都摆脱了被奴役的身份。一片嗡嗡作响的哗然声中,他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无论你们去往何方,我希望你们是自由的。”三天后,军舰启航,元帅慷慨地展示了他所剩无几的绅士风度,将那些愿意离开白塔的新生公民带上了船。更重要的是,船舱内满载着堆积成山的财宝。海军大胜而归,皇帝与皇后带领卡斯蒂利亚议会的成员,亲自在港口迎接了这支胜利的军队,主教赫然也在其中。等到阿加佩作为督战官员,向帝后履行了自己的义务与职责,等到四面八方的喝彩声,以及络绎不绝前来恭贺的人群都散去之后,主教才缓缓走到阿加佩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子,捞到了多少?”阿加佩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顷刻间,主教意气风发,好像一眨眼就年轻了十几岁。“好啊!好!”他哈哈大笑,“这才是我的……哼,嗯!干得好!”再一次,阿加佩为西班牙带去了不菲的财富,白塔的积累,不仅缓解了战争带给这个国家的耗费压力,更填补了贸易局的亏损。查理一世提起他就眉开眼笑,许多人则开始认为,他就是被圣灵所眷顾的人。用“烈火烹油”来形容阿加佩此刻的境况,尚且显得谦虚。但置身于风暴的中心,只有一种安然的静谧笼罩着他。他的心结已经解开,命运为他展示了奇异的因果,有始有终地完成了一场复仇。一切的嘈杂与喧嚣里,阿加佩感到隐隐的满足。因为在踏上艾登的船,离开家乡的那一刻,他就在心底期冀了善恶有报的未来。如今,他的执念已经开解他带着流血的心灵与伤口逃离了白塔,又带着无坚不摧的战舰,以及染血的刀锋回到了那里。事到如今,我已经做了我想做的,该做的,能做的。透过内心,阿加佩向着那个虚无缥缈,又无处不在的东西,提出自己的问题。所以,我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平静了吗?既然阿加佩已经成为了西班牙宫廷的一颗长盛不衰的闪亮明星,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许多人争相模仿的风向标。在这种情况下,他天生温和、安静的性格,以及谦虚的特质,就成了一些人疯狂吹捧,而另一些人大肆贬低的对象。前者认为,谦虚是可以使人一直前进的必备品德,阿加佩无疑是优秀的榜样;后者则认为,他是一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更大的野心,全埋在惺惺作态的虚伪表象之下。阿加佩不胜其扰,可旁人的嘴都长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要怎么说,他是遏制不住的。就连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也难免要受流言蜚语的影响,难道他就能独善其身了吗?他只好选择深居简出,多在家陪女儿。可是即使待在家里,麻烦事同样一直找上门。莉莉正在长大,她只有十二岁,可是属于斯科特人的惊人美丽,以及某种疯狂的,野蛮的特质,已经在她身上隐隐地闪现出来。这个时代,早婚都不能算一类风气,而是贵族富商们都会选择的明智道路,因而单单在塞维利亚的宫廷,莉莉就有了许多潜在追求者。无论是年轻的侍从,贵族的小儿子,还是。为了避免自己反悔,阿加佩立马叫人进来,让跑腿的仆从快快把信送去指定的地点寄出。做完这一切,他才疲惫地坐回椅子上,心烦意乱地捂住了额头。“敲敲,敲敲,”门口传来声音,“兔子先生在吗?”阿加佩放下手,急忙打起精神,微笑道:“请进!兔子小姐。”莉莉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她轻盈的步伐,就像一只随时在捕猎状态的小小野兽。她很喜欢这么做,在旁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靠近,并且观察他们。“你担心吗,爸爸?”她坐在阿加佩身边,在父亲面前,她总能直言不讳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这几天,我听见许多人说,如果流言的势头在大一点,说不定就有公爵来向我求婚了,说不定,陛下还会越过你,同意我的婚事。”阿加佩微微一笑,他摘掉莉莉扣子上的小狗毛,低声说:“别担心这个,甜心。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你不想结婚,外人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真要到了那一天,有人会违背你的意愿……”他想说,真要到了那一天,有人会违背你的意愿,并且连我也不能对抗那个人的势力,你仍然有后路可走。既然不能寄希望于世俗的能量,那就去要求魔鬼的刀锋吧,你的另一个父亲,总是可以做出比我残忍一千倍,也冷酷一千倍的决定的。然而,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挑明真相。莉莉对她的另一个至亲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从不好奇,她很满足于阿加佩的陪伴,阿加佩不在,还有赫蒂太太,胡安主教,她并不觉得生活里有人缺席。“……实际上,”片刻后,阿加佩换了个方式,“假如你的另一个亲人……这个人还活着,并且一直关注着你,你会想见到他吗?”莉莉想了想,回答道:“不管这个人会是父亲还是母亲,我更想保持现状。我现在喜欢的人已经饱和啦,我不会想再让另一个人加入我的生活,打乱我的计划。这样,我会很困扰。”阿加佩笑了起来:“爸爸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我之前很想当女主教!”莉莉理直气壮地说,“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没有女孩当主教的,那就算了!总有女孩当领主的吧?我很喜欢人嘛,我喜欢看着他们听从我的命令,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个,做那个的,像蚁巢里的蚂蚁,真好玩儿啊!我以后要天天看!”阿加佩:“……”阿加佩审慎地说:“好吧……也不是不行?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们再来讨论这个话题好了。”信送出的两个月后,对莉莉攻势最为狂热的三个异国贵族,便遭遇了沉船的事故,一个生死未卜,剩下两个不知怎的,吓得魂飞魄散,连夜逃回了国内。西班牙本国的一位侯爵的儿子被传出沾染了花柳病,还有王宫总管大臣的小儿子,他在舞会上和同性情人秘密私会的时候,很不幸地从二楼跌了出去,对所有人毫无保留地展示了他的胴体。这一切实在太巧,发生得太意外了,毕竟,人生中的厄运就是如此突然,谁又能未卜先知呢?一时间,求婚的风声降到了最低,因为阿加佩怒气冲冲地向查理一世控诉了这些人的卑劣行径,他们既然已经如此不堪,就不该随便地把手伸到他的女儿这里!作为一位公主的母亲,伊莎贝拉非常认同他的说法,她向莉莉赠送了许多安慰的礼物,而皇帝在心上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也免不了恼火地呵斥了他那些荒谬的臣子。目的达成,回去之后,阿加佩就再次接到了杰拉德斯科特的回信。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将信封丢进火里,他迟疑了很长时间,终于伸手,揭下了信封上的火漆印。【致我最亲爱,最亲爱的人:】信上的字迹颤抖地飘飞着,对阿加佩勾勒出一张迫切的,沉浸在幻梦中的脸孔。【收到您的来信,我万分激动,一时之间,不知自己是置身人间,还是到了全部幸福的尽头,所有人向往的天国。虽然我知道,我罪无可赦的身躯,只能一直坠落进地狱。】粗略扫过那些滔滔不绝的感慨措辞,阿加佩继续往下看。【……我看见了您的要求,并毫不夸大地回答您,是的,尽管我身处万里之外,仍然听说了“塞维利亚的百合”的名声,世人总是愚蠢盲目,因着自身的命运总处于悲惨的境地,又无力跳出当下的泥沼,就热衷于在遥不可及的远方为自己设立一个光辉灿烂的谣言,一个用以期盼的目标。显然,莉莉就是这样被选中的。但是不要担心,盲目的人同样是胆小的人,只消稍加威慑,他们就会一哄而散,哭哭啼啼地逃回自己的巢穴去舔伤了。我已经为您处理了几个嚣张的宵小,保管他们在余生都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半步。您的命令,就是我为之前进的意志。不过,我这个莽撞的仆从,还是要鼓起勇气,谦卑地向我的仁慈的主人提出建议:莉莉也是一名斯科特人,无论您多么憎恨这一点,它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斯科特人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疯狂的天性,以及给我们一根稻草,便可以将王国出卖的魄力,就像流淌的闪电,充斥在我们的血管里。不要溺爱她,不必为她遮掩全部的风雨,天性是不能禁锢,只能引导的。我相信,您高尚的品德会深刻地影响了她,给她带去全新的人生。……我不知道要怎么跟您解释,在这里,我只想说,请您给她历练的机会,让她磨练了自己的羽翼。斯科特人从不畏惧风暴,我们就是风暴。】阿加佩眉心微皱,心里五味杂陈。他继续往下看。【……至于其他的事,您也不必担心。好好地经营您的种植园吧,我与珍斯科特之间的纠葛,很快也要分出个胜负了。我已经对她施加了报复,我保证,她麾下的刺客与杀手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既然威胁到了您的安全,那还是毁灭的结局,会更加令我放心。】最后,阿加佩盯着信的结尾。【就这样吧,我无数次憎恨了语言与文字的苍白无力,就这样吧!再写下去,我怕我又要语无伦次,说着一些颠三倒四的胡话,惹您厌烦。爱已经是太沉重的东西,它日以继夜地在我的心脏上施加压力,使我再也不能轻率地让它落在信纸上。只要您肯在生活的闲暇碎片时刻想起了我,觉得我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可以支使,可以摆布的,操纵的地方天啊,我真的不愿意冲您大喊大叫,嚷着“您利用了我吧!使用了我吧!”这就太可悲,太绝望了!……但是,我还是要说,您就利用我吧,使用我吧。让我知道,在这世上,我还有资格活下去,我是可以厚着脸皮,心存期望地等待,并且苟延残喘的。您是我永远的主人。一个最柔顺的罪人,为您敬上。】阿加佩无言地合上信封。不知为何,他的手指也在微微地发着抖,仿佛被火焰给烫了一下。他恍惚了好半天,想把这封信丢进壁炉,手伸过去,却在空中凝固了半天。直到火苗费力地舔舐到信封边缘,热度顺着纸面传上来,阿加佩才回过神来,急忙松开了它,任由信笺掉落下去。这封信的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1533年的冬天,在丈夫的陪同下,伊莎贝拉再次回到塞维利亚宫,时隔四年,她又一次怀上了身孕。然而,了解她的身体情况,阿加佩并不觉得乐观。冥冥中,直觉告诉他,皇后这一次仍然是凶多吉少。在第三个儿子早夭之后,伊莎贝拉的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始终摆脱不了病弱的纠缠。阿加佩不能说,这对夫妇不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拥有的这个孩子。毕竟,四年过去了,这个国家的许多人都期待着伊莎贝拉能再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为皇室增光添彩。“陛下,”寝殿里,阿加佩轻轻握着她的手,这是他的特权,所有异性的大臣里,只有他能如此贴近伊莎贝拉,而不惹来皇帝的妒忌之心,“您的脸色很不好。”伊莎贝拉微微地笑了起来,她刚刚孕吐过,脸色苍白,颧骨上又带着一抹病态的潮红。“这个孩子很闹腾,”她说,“让您担心了?”阿加佩没有说话,他将皇后的手放进天鹅绒被里,仔细地盖好。片刻后,等到只有最亲近的女官在场,他才低声说:“恕我冒昧,陛下,但我觉得,您还没到再要孩子的时候。”伊莎贝拉收敛了笑容,她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是圣灵的赐福,他来去与否,不是我们凡间的人可以决定的。况且,宫廷上下,每个人都很高兴,您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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