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画画。”阮秋色回答得有些心虚,毕竟她在背后悄悄勾画的,是他的剪影。
卫珩淡淡一哂:“没有纸笔,你怎么画。”
阮秋色也笑了笑:“画画不是一定要纸笔的,在心里画就可以了。就像王爷在心里推演案子一样。”
看到卫珩似乎仔细在听,她便顺着说下去:“这方法是……有人教我的。我从小被人带着跑遍了大江南北,那时候性子皮,总不愿意规规矩矩地坐车。那人便教我闭了眼,在心里画画。”
一开始她是坐不住的,总觉得手脚都痒痒,但看看身边人闭着双目,像棵青松般一动不动,她也不由得沉下气来,咬着牙,强迫自己进入心中的图画中去。
阮秋色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心还不够定,心画时总忍不住手也跟着动。若换成那人,心中画着万里河山,也是岿然不动的。”
卫珩不由得抬目看了她一眼。
阮秋色脸上的神色让他觉得陌生。她说完了最后一句,还怔怔地望着窗外,目光里有几分神往,但怅然之色要浓烈得多。
“那人是你爹吧。”卫珩难得应了一声,闲话家常般的语气。
阮秋色没回答,只是对着他笑了笑。
十年前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好像又落在了她眼前,雪幕中有个男人的背影步履匆匆,任她在后面如何的追赶哭求,摔得满身泥泞,也终是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我不是你爹。”
这是那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马车驶过了永宁门,入目的繁盛街景便换做了高门大户。这一带是世家望族聚居之地,建筑物也都是别处没有的气势恢弘。
阮秋色隔着车门叫住了车夫,又冲着卫珩拱手道:“王爷,我有些私事要去办,稍后自己回大理寺就好。”
卫珩没说什么,阮秋色便跳下车,对着路边的门户牌匾仔细瞧了起来。
世家宅邸占地甚广,阮秋色一户一户地看过去,看到“贺兰府”三个大字时,卫珩的马车早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匾额上的字写得遒劲有力,是百年前的书法大师郑郄所作。
贺兰氏世代为商,东市里专为达官显贵开设的商户十之七八都是贺兰家的产业。百余年的积累使得贺兰家的生意在各州府盘根错节,族人更是借由联姻,科举,与官家势力结合得紧密。是以民间有句俗语,贺兰家打个喷嚏,全国都要抖三抖。
阮秋色上前拍了拍门,值夜的小厮出来客客气气地问她:“客人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这小厮低眉敛目,说话前先是规矩地行了一礼。俗话说富不过三代,贺兰氏延续了百年的兴旺,想来与这森严的家规密不可分。
阮秋色不假思索道:“我来找你们长公子。”
那小厮仍然拦在门口:“长公子恐怕已经歇息了。敢问您尊姓大名,我明日回禀了公子,给您寄去名帖,再请您来拜访。”
他这话说得礼数周全,阮秋色却听出来这贺兰公子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那便请你通传一声,我是大理寺派来查案的,姓阮。你家公子今日去了镇北侯府赴宴是不是?眼下有个案子,要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那小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虽没全信了她的话,但牵涉了大理寺,他想了片刻,便去后宅禀报了。
阮秋色抿唇笑了笑。她方才扯了谎,此刻她来找这贺兰公子,其实是受了云芍嘱托。
今日宴席上共来了六人,镇北侯世子中毒后,另外五人家里都遣了人来侯府讨说法,只有贺兰公子那里没有消息。
云芍对那贺兰公子多少有些好感,眼下便担心得不行,一定要她上门去看一看。光是打听还不够,必须要亲眼见着他安全无碍才能安心。
云芍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如今这贺兰氏大半家业操持在长公子手里,即便贺兰公子真的中了剧毒,府里多半也不愿传出风声,免得对家蠢蠢欲动。
阮秋色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便看见那小厮匆匆走来,恭敬地朝她一揖:“姑娘请随我来。”
贺兰府竟比宁王府还要再大几分。阮秋色跟在那小厮后面,没一会儿就绕晕了自己。那小厮将她带到了花园里的凉亭,有一人正端坐在亭中,身子裹在雪白的貂裘里。
那真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他生得剑眉星目,此刻面上没带着笑意,看着便有些锐气。与那硬朗的眉眼不同,他下巴生得秀气,唇又极薄,整张脸便笼上了一层阴柔,让人捉摸不透。
阮秋色看着传说中的贺兰公子,也明白阅人无数的云芍为何青睐此人。被这样的人一掷千金地欣赏着,哪个女子都会有些动心的。
“阮姑娘好,”那贺兰公子轻浅一笑,“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大理寺还招了女子。”
他声音清朗,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阮秋色便也笑笑:“是我扯了谎,公子莫怪。我只是受了一位姑娘之托,过来看看您是否安好。”
贺兰公子脸上便带了微讶之色:“我怎么会不好?”
阮秋色犹豫了一瞬,到底是想着不能随意泄露案情,便只好模糊地说道:“有位喜欢你的姑娘,她觉得你或许出了事……”
“喜欢我的姑娘多得很,”贺兰公子眼底蕴了些笑意,“阮姑娘是说哪一个?”
听到他这么说,阮秋色是吃了一惊的。她只知道云芍口中的贺兰公子是个好看又温柔的人,却没听说过他说话不仅直白,而且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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