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父亲和她之间的鸿沟并没有消失。别人或许察觉不了也不可能理解,这只存在于他俩的心底。父亲在她面前不像在妹妹们面前那样说笑自然,显得很拘谨。这次她回到家里生孩子时,父亲见了她,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ldo;把帽子摘掉啦?&rdo;就再也没有别的话。关于父亲自己的一切,一句也不向她披露,他的内心仍对她保持着警惕。以致她回来的这些天,父亲只从农场回来一夜就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家。
这一切该如何解释?父亲认为她是这个家庭的叛逆,领导说她是这个家庭的孝子贤孙。究竟是叛逆,还是孝子贤孙?她成了一个到处不受欢迎的人。这一切为什么?谁能说得清啊!
快天亮她才睡着了。刚睡着就做了一个梦,梦见白刚回来了,手上却戴着一副手铐,铐子上还吊着一串叮当响的铁链。像是戏台上苏三起解带的那种锁链。她说:&ldo;这是怎么了?&rdo;心中一惊就急醒了。醒来听见母亲正在厨房里做早餐,铁铲敲得锅叮当响。自己便为自己解梦,这是由于声音的联想,才使自己做了这个噩梦吧?不会是他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但心中仍然十分不安,他没出事儿,为什么人不来信也不来呢?到底为什么?一种不祥的感觉一直笼罩着她,驱也驱不散。
吃过早饭在母亲的督促下,上街去走走。雨早已停了,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她不由地站在树下看起这匆匆而过的人群来。步行的急急忙忙,骑自行车的飞驰而过,不管奔向哪里,都是为着一个目的‐‐为了自己家庭的幸福生活。
人人都有一个家,可是她的家在哪里呢?她曾经视这个城市为自己的城市,为了它的解放,她和他们那些搞地下工作的同志曾经无私地奉献了自己的青春,有的还奉献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如今这个城市里却没有了他们的立锥之地。他们前后加入&ldo;民青&rdo;的一些人多数都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了。有些人早已离开了这个城市到外地农场改造去了。
就在这个城市里,就在这些马路上,警车日夜呼啸的黑暗年代里,她冒着生命危险,接受地下组织交给的任务。她曾乘人不备在大街小巷里贴传单,也曾伪装成农村来的小妇人,坐上叮当响的白牌环城有轨电车,把那些由市解放委员会署名发出的各种信件投入各个角落的邮筒里。其中也包括由她起草的,由同志们抄写的给父亲的信,当然也是以市解放委员会的名义发出的。内容是劝他不要跟着国民党去台湾,不要心神不安,要安心等待解放,立功赎罪等等。
父亲每次接到这种信件时都惊慌失措,悄悄对母亲说:&ldo;共产党怎么对我的情况了解这么清楚?连我这几天心神不安,夜里12点还要在院中踱步都知道呢?&rdo;他以为这是佣人中有人通了共产党,因此把一个干零活、买菜的小勤务员无缘无故辞退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写给他的。
这些信起了作用,虽然他内心斗争十分激烈,但终究没走逃往台湾的那一条路。而且由于这些信终日惶惶不安,不久终于决心辞去官职,到大学里教书去了。
解放后她参加了党分配的工作,更加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但是在一个连一个的运动中,她却总是重点。她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只有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投错了胎。审干、镇反、肃反,都受了严格的长时间的审查,但由于原来地下党组织的那些领导人都给她写了评价很好的证明,总算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到了1957年,地下党组织的那些人,再也无能为力了,这是一次以思想划分阶级的运动,他们想保也没法保了。而且他们也不能保了,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成了右派,她也就在劫难逃了。
尽管她连一张大字报都没有写过,鸣放中也只是对丈夫在&ldo;肃反&rdo;中被长期看押批斗说了几句不满的话,却被批判为怀着刻骨的阶级仇恨恶毒攻击&ldo;肃反&rdo;。她曾幻想&ldo;交心&rdo;就会得到谅解和宽恕,结果却越交越交不清,越交&ldo;罪恶&rdo;越多。终于成为劳改队伍中的一员,不是犯人的&ldo;犯人&rdo;。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0(4)
当她重新获得&ldo;自由&rdo;时,以前的一切被一笔勾销了。成了一个和刚参加工作勤杂人员一样级别的工作人员。可是问题却永远也不能勾销,家庭出身永远要填上&ldo;官僚&rdo;。右派帽子摘了,却成了摘帽右派。摘帽右派这顶帽子就再也没法摘了。
她离开这个出生的城市时,头上戴着光荣的革命桂冠。十几年以后回来时,脸上却刻有耻辱的&ldo;金印&rdo;,所以回来后一直在家中蜗居,没有和任何同学、地下工作同志们联系。她把心一横,过去的吴玉萍已经死了,现在的吴玉萍是另外的一个人。这样一想,倒也坦然了。
她的生活里只剩下两个字‐‐活着。什么理想、抱负、奉献都谈不到了,这一切都不会被人承认。但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在什么境遇下,她都要活下去。为了他,也为了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1(1)
吴玉萍在大街上慢慢溜达,她面带忧虑心中却怀着一线光明,希望能在大街上看见她盼望的人‐‐白刚。走了好久她失望了。懊丧地回到家里,挺着大肚子艰难地走上楼梯时,从楼上传来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是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走两步推开了房门,只见穿着一身灰色棉衣的他正在喝着热茶,头上的棉帽子还没有来得及摘下。当他看见她时那双晶莹墨黑的眸子在她臃肿的腰身上一扫,幸福的红晕立刻涌上了面颊。结婚十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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