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不明所以,匆忙行礼。
唐蓦秋性格孤僻,面对如此场景,也凸显出尴尬,只得匆忙回礼。
而后,笑而不语的唐佣叫上一对儿女,笑着向唐蓦秋介绍道:“长女唐越,小子唐吴。未经主家准允,擅自贯之唐姓,僭越之罪,还望大小姐勿怪。”而后转脸对两个孩子说道:“快向蓦秋姑姑行礼。”
唐蓦秋连忙阻止,说道:“唐佣叔,您太客气了。您是我父辈,甚至比家父还年长些。怎么能让妹妹和弟弟叫我姑姑呢,就叫蓦秋姐姐吧。”
唐佣转脸变得格外严肃,躬身说道:“大小姐,这万万使不得,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了,我岂敢恬居大小姐和大少爷辈分之上。”
唐蓦秋手指轻动,一股冰凉的力量托起了唐佣的胳臂,而后笑了笑,略微尴尬的说道:“唐佣叔,您太拿我们小辈当外人了,此事就这样定了吧,您若要再坚持,我可走了哈!”
唐佣犹豫了许久,坦然笑了笑,终于也点了点头,转身向着两个孩子严肃说道:“只得在家中如此称呼,在外面万可不得胡来。”继而回头对着众人说道:“大伙且听好了,这是我们川东唐家的大小姐,木公子掌上明珠。大家以后待大小姐的规格需在我之上,若有违制,我定不轻饶。大家知道了,就退下吧,各司其职。再备上一桌上好的晚餐,给大小姐洗尘。”众人都看了看眼前这位年轻的姑娘,随后诺了一声,便退下了。
唐蓦秋略显尴尬地伫在中央,一时间竟然不知所以。唐吴走上来,牵着唐蓦秋的衣袖,略带腼腆,牙牙地说道:“蓦秋姐姐,我喜欢你!”
一句话惹得越女和唐越在一旁窃窃笑了起来,唐佣也在一旁微微有些暗乐。唐蓦秋睁大了眼睛,蹲下身来,轻轻捏了下唐吴的脸颊,说道:“唐吴小弟弟,为什么喜欢姐姐呢?”
唐吴跳了两下,然后奔到了唐蓦秋的怀中,轻轻的说道:“因为待在姐姐身边凉快。”众人皆被眼前的幼童逗乐,似乎忘记了盛夏的炎热。
唐蓦秋故作不开心,捏着怀中唐吴的鼻子,细声说道:“那冬天,你是不是就不喜欢姐姐了。”
唐吴拽着唐蓦秋的衣衿,嫩生嫩气的回道:“冬天也喜欢啊!”
唐蓦秋故作疑惑,说道:“冬天姐姐身边可就会变冷了哟。”
唐吴瘪着嘴,想了想,回道:“因为姐姐漂亮呀!”
一席话惹得众人欢笑,唐越在一旁也赞着这个淘气的小滑头。这时,唐佣走上前来,一把拉过唐吴,拱手浅声说道:“小姐,请屋内一叙。”
唐蓦秋起身,牵着唐吴,与唐佣说道:“怎么不让他们习武呢?”
唐佣叹了叹,说道:“也曾想过,但是,我意退出江湖,所以想退得彻底一些。”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江湖无处不在,何必刻意规避,顺其自然就好了。他们学些武艺,傍身保护自己也好,护家卫民也罢,也都不失为一件好事。再晚,他们都大了,你不可能在他们身边一辈子的。”
“小姐所言甚是,我明日便着手教他们些防身武艺。”
“你可以将唐家技艺都教给他们的。”
“这,合适吗?”
“当然合适。家父若在,也一定会觉得合适。”
唐佣一把拉过唐吴和唐越,吩咐他们跪地感谢唐蓦秋。唐蓦秋连忙扶起两位孩子,说道:“唐佣叔,既然姓了唐,就当都是唐家人吧。何必介怀。”
这时唐吴俏皮的说道:“我想跟着姐姐学武。”
唐蓦秋勾了下唐吴的鼻子,说道:“小屁孩,学武可不是油嘴滑舌就能成的,好好跟着你爹爹学武,他可比姐姐厉害多了。”
“可是,刚刚爹爹不是输给姐姐了吗?”
“那是他看姐姐年纪小,不愿以大欺小,故意让姐姐的。”
“噢,那好吧。等我学会了,我来教姐姐。”
“哈哈,好呀!”唐蓦秋也被唐吴逗笑了,不知不觉,她的那些高傲,竟然悄无声息的在这闷热的夜晚放低了下来。外面起风了,大雨将至,云更浓了,月亮早已不见了踪影,天空似乎压了下来,很低很低。
龙唐来时,正赶上唐蓦秋和唐佣一场大战,于是他趁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争斗中时,悄无声息地潜入梅林,轻易地避开了两大高手的耳目。
龙唐就静静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带着他全新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然而,这个所谓的家庭完全没有他的位置,也没有人会再提及他,甚至是想到他。他很想找一个机会冲出去击败他,替自己的母亲在那个年轻一些的女人面前找回一个公道,但是那个中年男人的武功远胜他十倍,他又该如何是好,那把在腰间的黑色的刀,曾经视若珍宝的刀,如今却被他百般嫌弃,因为那把刀给不了他足够的温暖,给不了他足够的力量。
龙唐就目送着唐蓦秋被一众人前拥后呼的引进屋子,而后独自一人沿着梅岭的小径到了江边小山的亭子,往下远望江上渔火点点,不由得悲从中来,大雨将至,他默默地下了小丘,从山坳过一岭,过小溪,步履沉沉的在官道夜行。他不知为何会如此怆然,因为他以为这么多年他自己对于父亲毫无期待。大约是他曾以为的父亲的最大的底线被突破了,他被这样的冷落送去远方。
风渐疾,他本就单薄的身子,在大风中飘忽不定,风,虽然不及漠北的狂野,但亦足以摧毁一个人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境。雨,还是来了,初时很缓,借着骤风一阵一阵的洒落下来,等风变缓时,大雨倾盆,滂沱如天河泻瀑,压得人喘不过气,龙唐无心找一家农舍避雨,只是自顾自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踽踽而行。那些大雨如天神的鞭子抽打着他的身子,他感受到了那些无端的痛苦。道路泥泞,他步伐渐缓,一路颠沛,失了些心魄。
至江阴时,已如行尸走肉,店家几乎未认出,反复确认后,才放龙唐进了房间。一夜的大雨,侵蚀了他所有的坚强,本就瘦弱的龙唐被寒雨重创了心脉,不由得重病了一场。他只身蜷缩在梨木床上,不断地咳嗽,似乎将整个肺都咳了出来。
翌日清晨,雨停了,阳光清新而明媚,龙唐勉强的支撑起身子,花了二两银子,问店家雇了个撑船的老翁,回到船中,一路西北,逆长江而行,向着扬州驶去。龙唐面色苍白,终日水米不能进,只是卧在船中猛咳嗽。老翁是个老光棍,看着苍老,其实也就不到五十岁,听着那骇人的咳嗽声,内心忐忑,不时的撩起帘子看龙唐的情况,若非贫困,若非为了那二两银子,他这把年纪也不会冒险送一个重病之人上扬州。有时候,生活所迫,耐人寻味。老翁并不是一个会照顾病人的人,至瓜州时,龙唐已经奄奄一息,老人不得不上岸买了些汤药,熬好后,强行灌入龙唐口内。然后一路沿运河疾行,半日便至扬州,匆忙在瘦西湖的码头上停船,便快步寻至龙邕府上找人来抬龙唐回府。安置好龙唐后,也不顾龙邕府上的挽留,匆忙离去,驾船而去。船并不是他的,但是他觉得,这艘船是他应得的,因为他觉得他救了一条命,那条命值得这艘精致且厚实的船,这艘船至少值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他在江阴的乡下买下二十亩水田和一个大院子,娶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寡妇,还有些结余,如此安度整个晚年,若能生个小子,便更是美不可言。于是,他兴高采烈的走了,连头都没有回,只有回江阴卖掉这艘船,将银子揣在身上,他才会安心。
龙唐浑浑噩噩,气若游丝,几乎就命赴黄泉,好在龙邕功力尚在,费尽心力,千辛万苦,经半日运功驱除龙唐体内的寒气,方才勉强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这时,窗外已是黄昏,柳叶尖尖,桃子微红,斜阳万里,晚风款款,不算太热,青衫渗着薄薄的汗水,两三个丫鬟送来美酒和佳肴,美丽的妻子怀孕后更加风韵了些,直直的勾着他的魂魄,半日来,心神耗费巨大,龙邕有些累,妻子姗姗走过来,轻轻地倚在他身上,那夏日里仍然冷若清泉,滑若润玉的肌肤,让耗费数年功力的龙邕全身顷刻间重新恢复了活力。近来他心事颇杂,自那日唐蓦秋来后,又想起了许多相关的往事,他不由的常常想起十余年前在钓鱼城相谈甚欢的姐姐,多年不见,她,还好吗?那个夜晚的江,那个夜晚的渔火,那个夜晚的等待的女子,客居他乡的境遇,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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