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琮虽然惯于颐指气使,却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地斥责她,银瓶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可他随即逼停了她的马,把她扯到了自己的马上。银瓶唬了一跳,奋力挣扎:“你干什么!放我下去!”“你还好意思闹,行军的速度全被你耽搁了。”他两只手勒着缰绳,轻而易举将她困在了臂间,阻挡了旁人的视线。只有两人相对,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落拓,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可别惹我。等会儿日头一落,狼就要下来了,再闹,把你喂给它们。”银瓶气极:“你——”一语未了,李延琮忽然打马急奔了两步,高高跃过了一道窄窄的山涧,银瓶猝不及防,捧着脸短促尖叫了出来。等黑马落地,抖了抖鬃毛,她回过神,却发觉那山涧极浅,后面的马也都是直接淌水过来的。银瓶咬牙切齿,又怕他再使出什么折磨人的手段,不敢发作。想低低骂一句从乡下学来的村话,酝酿了半日,也还是没能说出口。她无计可施,只好尽量把身子往前靠在马颈上,尽管粗粝的鬃毛有一种强烈的动物的气味,也远比贴近李延琮让她自在。等到江苏巡抚终于意识到事态压制不住,必须马上上报的时候,他们已经攻占了苏州和徐州。李延琮势如破竹,很快又东出奇袭了淮安,自此在淮安府的府衙住了下来,安营扎寨,由攻转为了守。远在紫禁城中的皇帝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宫墙外的人不得而知。银瓶只知道那位巡抚很快被赐死,连带一大批江南官员也被革职。他派出梁军南下讨伐,在扬州府设江北大营,虽是迅雷之势,兵马数量却不足十万人。双方僵持了十五日,大小交战六次,互有输赢。只是,淮安是背海,又是运河途径的重要渡口,李延琮把持漕运枢纽,导致北上山东运输粮草的航船不能通过。马上就要入冬,高句丽战场的前线等不了了。十一月中,大内暗遣扬州按察使郑瑾致信李延琮门下,意欲就征讨高句丽之事与他讨价还价——毕竟这是中国对蛮夷的征战,不应成为内乱的筹码。能走到这一步,对反贼讲起道德礼法来了,连银瓶都看出朝廷已是穷兵黩武。李延琮对此未置可否,却受了郑按察使的信,使人备宴,在淮安府的府衙迎见他。是晚,郑按察使只怕这是个鸿门宴,战战兢兢,酒一口没喝,倒是李延琮自己吃得酩酊。正事还没说,开门见山先把郑按察使大骂了一通,骂他官位太低,不配来与自己谈和,让他滚回去叫皇兄至少派个三品以上的阁臣。郑按察使一听不用自己以身殉国,简直要喜极而泣,抬起袖子拭汗,才松了一口气,却又随即被李延琮一把揪过了领子。咣当碰翻了酒杯,淋漓的酒液泼脏了他官服上的鹤补。李延琮浓桃艳李的面容近在咫尺,被热酒一催,更显得昳美,美而毒。郑按察使被他拽着,俩大男人跟鸳鸯交颈似的,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听李延琮邪邪笑道:“使臣回去禀报、呃,禀报给我那好弟弟知道,从前我们那太子太傅徐相的女儿,现在就在我的手里。”郑按察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禀报的,却也连声喏喏了,当夜如实写进了奏章,三百里加急递进京城。送走了郑按察使,李延琮再回到宴客的堂屋,已经是满室的夜色。他看见条案上一片狼藉,白瓷盘的菜肴并没怎么动过,在灯下都泛着寒凉的光,澄黄的酒淌在青漆软布上,沿着边缘滴着,一滴,两滴……一切寂寂无声。很久不见了,这种热闹过后酒阑人散的戚戚。他吹灭了灯盘上的蜡烛,看见圆月纸屏风后影影绰绰纤细的人影。走上前往后一转,是银瓶还在那儿。穿着白绫小袄,银红褙子,乌鸦鸦的长发用红丝线斜挽在肩上,端柔的侧影,低头默默地站着。“哟。”他弯了弯唇角,“看我抓着个偷听的贼。”银瓶轻声道,“若想对皇帝使出激将的手段,大可拿遗诏来说……为什么要提起我。”“遗诏,遗诏不着急。”他笑了,徐徐弯下腰,那声音低到了极点,反有一种诡异的温柔,带着股妖气,“趁早把你也供出来,我们就彻底是一条藤上的蚂蚱了。徐令婉,反正我们已经是择不开的了,从今往后,你坠着我,我坠着你,不好么。”离得太近,他的唇恍惚碰到了她的耳垂,凉与热的结点。银瓶在怔忡间打了个寒战,慌忙几步后退看他,在昏暗灯火下看见他脸上奇异的餍足。“什么?”她捏着耳垂不明所以,惶骇低叫,“你……你疯了么!”“也许,只是吃醉了酒罢了。”李延琮纠正她,红润的唇被他抿着,一片晶莹,笑得纯良,“和吃醉了的人较真,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他杳杳地走了。银瓶留在原地,抓紧了身旁青帐的飘带,仍觉得毛骨悚然。不对,不对。虽然李延琮吓唬她也是家常便饭,却很少让她感到跗骨之俎般的寒冷,之前没有过的,就是近些时……究竟是什么时候?纱帐被穿堂风吹得鼓胀,窣窣拂着她的脸颊。奏章在被呈到御案之前,先送进了文渊阁的官舍。内阁里的人谁不是三头六臂,裴容廷便是人不在官舍,对重要的奏章也一样知之甚详。十一月二十三日,郑指挥使的奏疏递进内阁;当夜,静安是在书房内间外守的夜,昏暗的灯烛伏在裴容廷的案头,彻夜没有熄灭。如今皇帝正为了高句丽的战情焦头烂额,入了冬,中原梁军不惯于寒天作战,关外的奏疏雪片似的飞到案前,几乎就没有好消息。内阁也跟着连轴转,皇帝正愁择不出人选,又要会应变,又要懂战事,又要御前的亲信。二十五日,裴容廷自请回文渊阁当值,次日递进一沓拟满了应对之策与谏言的黄笺;三十日,圣上任裴次辅为江南巡察使,以督军为由遣下扬州府。淮安府衙得到这张线报的时候,是在十二月初的一个清早。银瓶在稀薄的日光里吃了酱豆和粥作为早饭,在梢间的罗汉榻上落座,叫人取来账目核对。李延琮名下将近二十万兵马,家大业大,几乎算个小朝廷,兵法策略她不在行,计算钱粮出入——诸如攻占官府掠来的储备,富户送来的敬献,对战事破坏掉的房屋亩禾的赔偿,却是世家女必修的功课。银瓶更是受她那一品夫人阿娘的言传身教,当年太后赐婚之后,她被关在房里足足打了小半年的算盘。外头师爷一笔笔记在账上,汇到她手中监察入库。差事是李延琮指派给他的,甚至在考察了她了一段时间之后,连同府库的钥匙一起都交给了她。他竟会让她掌管军需粮秣这种生计大事,连银瓶自己都格外惊异。但无论如何,有事做,有用处,总归是好的。榻上的炕桌堆着小山似的卷宗账簿,两只令牌被用来当做镇纸,银瓶低头翻看账目,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淡淡的“徐令婉”。熟悉的声音,让她起了一身的细栗。她忙回头,果然见李延琮站在月洞花罩下,虽然已经恢复了“上等人”的衣着,瘦高的身子撑在半旧青缎圆领袍里,没有一点纹饰,清素得不像他的审美。她吓了一跳,迅速起身,正色道:“将军有事?怎的直闯进我的内室来。”自从军队壮大之后,李延琮很快便对那观音转世的荒唐身份弃之不提,上下将吏皆以将军称他,银瓶也不例外。“唔,徐小姐好规矩,就是记性不大好。”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才过了几天,就忘了和我朝夕相对同食同卧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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