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正在倒玉米油,闻言炒出油香:“你会做什么?告诉我。” 程容挠挠头,绞尽脑汁思索:“煮泡面。” “除了这个呢?” “辛拉面。” “我问的是其它种类。” “番茄炒蛋。” “很好,有没有别的?” “蛋炒……番茄。” 越说声音越小,程容心神散了,垂涎欲滴盯着面前的食物,想说什么全都忘了。 “张嘴。” “啊?” 程容侧过头,迎面一只黄澄澄的丸子,这丸子裹着玉米与肉的浓香,越过食道滚进胃里,潇洒转了半圈。 周柏谨慎盯着他的反应,胸中忐忑:“好吃么?” 程容哼哼唧唧,香的说不出话,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自己这幅没吃过饱饭的样子,实在有些丢人,程容难得想保留尊严,主动岔开话题:“我看咱们的活动计划,下学期好多福利院活动,为什么这么安排?” 周柏把丸子盛出,在碗里分装,他想了想,绕了个圈回答:“程容,你喜欢小孩吗?” 程容脑瓜旋转,决定实话实话:“一般吧,还可以。” “我爸妈小时候忙,我弟弟算是我带大的”,周柏拉开椅子,让程容坐下,“那小子以前猫嫌狗烦的,谁看到他都想揍一顿,只有我舍不得打,他就特黏我。说到这个想起来了,他曾经捡回个狗,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他就坐在那哇哇哭,说什么都要救狗。我也没办法,只能贡献被窝给狗取暖,在爸妈眼皮底下偷肉喂狗。后来狗好了我病了,那小子还幸灾乐祸,说我体质弱怪不得狗。程容,你给评评理,他是不是讨打?” 说到过去的事,周柏打开了话匣子,嘟嘟说个不停:“后来那狗长大了,越长越高越长越大,现在快十岁了吧,每次回家都要把我扑倒。它倒机灵,亲我不亲那小子,也算给我点安慰。” 程容频频点头,听出了周柏的意思:“明白了,你喜欢小孩,今后也是要结婚生小孩的。” 空气瞬间凝固,一时间碗筷磕碰的声音都停了,只有周柏的呼吸声,粗重了一瞬,又恢复平静。他张开口,几个字从喉中吐出,带些咬牙切齿,又带些愤怒:“程容,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只是玩玩?” 程容正咽着半个丸子,闻言噎了一下,抬头看他:“啊?” 不然呢? 你还是认真的? 别提国内不允许同性结婚,就算是异性恋,毕业就分手,不也是共识吗? 遇到同类不容易,看对眼了好好相处,感情淡了好聚好散,到时候要么各自隐婚生子,要么各自另找他人,谁会奢望从一而终的感情? 都不在幼儿园了,玩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这么幼稚。 程容心内腹诽,但又不敢明说,只能含糊笑笑。 他这种不信任,且无所谓的表情刺痛了周柏。在周柏看来,程容的不信任,是因他做的还不够:“程容,我是认真的。” 程容心里咯噔一下,丸子哽在喉口,差点咽不下去。 “如果你也喜欢我,我想长久的和你走下去”,周柏放下筷子,盯紧程容的眼睛,坦率说出想法,“如果你同意,我想领养一个或两个小孩,因为我确实喜欢孩子。如果你不同意,我尊重你的意愿,不领养或者我们再商量,过自己的小日子也可以。”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希望你正视我的想法,正视我的感情”,周柏双手握拳,顶住下颚,“我是认真的,不是玩玩而已。” 那丸子入水膨胀,变得十分滞重,沉甸甸堵在胃里。 周柏的表情太过认真,令程容……如鲠在喉。 是认真的。 不是玩玩而已。 这样的话……程容半个字都不信。 他觉得有些可笑,周柏和他才认识几天,兴之所至想相处试试,这没问题。 他同样觊觎周柏的肉体,如果周柏活好,凑一起多接触,缓解压力也不错。 至于那些信誓旦旦的话……他们才认识多久,连互相了解都算不上,说出这种豪言壮语,也太搞笑了吧? 胃里的丸子沉甸甸的,汤汁压在喉口,程容端碗挡脸,视线朝下,宁可把桌面戳出孔洞,也不想与周柏对视。 周柏也太认真了。 仿佛他真心诚意端出黄金,放上他程容的小秤砣,压的他直不起身。 但让程容开口拒绝,也是舍不得的。 周柏肌肉漂亮,人帅,做饭好吃,善良又真诚。 拒绝了这样的人,不知以后还能不能遇到。 当下的事当下要做,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那我们……试试?” 程容把碗放回桌上,手指覆上碗沿。下定决心时,掌心冒出层薄汗。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掩在笑容下的犹疑,令周柏郁闷。 “程容,你不信我”,周柏不想绕弯,只愿单刀直入。他抬手想摸程容头发,想想又缩了回去,“觉得我不好?还是觉得我诚意不够?也对,我们刚认识不久,不信我也正常。” 这世上没有比你喜欢他,他也答应和你相处,更令人开心的了。 周柏努力控制面部肌肉,不让嘴角的弧度逃脱引力,挑到最高。 他想出去跑圈,想在楼下拉横幅,想买几个大喇叭,在学校巡回狂吼。 这个小鹿似的,可爱又精灵的小学弟,答应和他试试。 只是小学弟情窦初开,很多事还不懂,需要他慢慢引导。 只要他够努力,够真诚,尽他所能的对学弟好,总有一天,学弟会对他敞开心扉。 周柏无比坚信。 树叶在风中打转,学校时光总是晃的飞快,一学期转眼间流过,下个学期福利院活动多,程容陪他们做了几次活动,慢慢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这个小福利院是退休工人组织的慈善机构,每月向家属收取的费用不到一千五,t市不算一线城市,但消费水平不低,这些钱甚至不够租房的费用,大头资金都从社会募集。 这个组织与很多高校和社会组织都有活动,很多高校还有义工团体,每周过来无偿服务。 留白摄影团虽然打着拍片的旗号,但也都在实打实的干活,成员们每次过来都忙前忙后,少有空闲的时候。 这里的人大多发育不足,外表看上去已是成人,心智还停留在孩童阶段。他们心思单纯,谁对他们好就和谁亲近,全凭本能做事。 周柏的脚步向来沉重,他自以为已放缓步速,走在路上仍像哥斯拉过境,鞋底在地板上咚咚作响,还没进门,已经不少人往外扑,争先恐后迎接他。 他们八爪鱼似的缠着周柏,有的给周柏送新画的画,有的让周柏给做好吃的,有的拽着周柏的裤腿,神秘兮兮抓他,带他去看新筑的蚂蚁窝。 周柏脾气也好,从不发火,也没急躁的时候,无论谁找他,他都耐心陪人家说话,有的人说着话就流口水,黏的脖巾湿透,周柏也不嫌脏,经常按着他们的手,帮他们换餐巾换脖套,人少忙不过来的时候,还经常帮着做饭洗衣,忙的像个旋转的陀螺。 庄炳仁去帮福利院记账,程容只挑简单的活儿做,扫扫地擦擦桌子,拉横幅帮拍照,遇到同伴来摄影,他也能躲则躲,不愿出现在镜头里。 近来学校课多,又赶上学期末体育活动,学分的事程容不敢小视,有什么活动也硬着头皮上,这几天总觉得不太舒服,胃难受吃不下东西,喉咙也疼,隐隐有感冒的征兆。 在回程的路上,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周柏原本坐在大巴前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后面,挤开旁边的人,坐到程容身边:“不舒服?” 程容脸皮发烫,边咳边推他:“离我远点,别传染你。” 周柏不退反进,忧心盯着程容:“走,我带你去医院。” “我可健壮了,平时感冒都不超过三天”,程容把衣服拢紧,“真的没事,我回去吃点药,捂被发汗就好。” 可惜天不随人愿,回到宿舍后,程容深一脚浅一脚,往上铺爬时,靠柳鸿扶了一把,才没摔回地面。 宿舍地板上一片狼藉,书本被子散的满地都是,临近学期末要放假,大家都打包东西准备回家,柳鸿往布袋里塞衣服,塞的满头大汗:“程容,你买的哪天的票?这样能走吗?” 程容头疼的厉害,迷糊回答:“还没买票,摄影团要去普达措采风,我和他们一起。” “你这样怎么去?”,柳鸿踩上脚踏,探出脑袋看他,“我给你拿个温度计吧,你脸红的能煮鸡蛋了。” 程容张张口,还未回答,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柳鸿看了一眼,拎过程容的手机:“胸肌是谁?胸肌、胸肌……唔,周柏?” 程容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哪来的力气,腾一下坐起来,把手机抢过摁掉了。 “你躲什么啊?”,柳鸿切了一声,回去接着垒书,“你们这个团长,对你也太好了吧,隔三差五给你送好吃的,给你补习,带你上排位,没事就给你拍照。我的天,简直是贤妻良母,如果是学姐,我就追他了。” “胡说八道。” 程容转了个身,脸蒸透了,不想理他。 “哎,别啊,我说真的呢”,柳鸿不知想起什么,又蹬蹬爬上去,“你听说了吗?惊天八卦,三班的邓荣,和英语系的学工办老师好上了。” “哦。” 程容头疼,脑袋转不过来:“那又怎样?” “俩人都是男的!”,柳鸿寒毛起了一身,“咱们学校那么多学姐学妹,男女比例2比8,他俩居然内部消化了,你说吓不吓人?” “……” 程容清醒了一些,牙齿在嘴唇上碾碾,没说话。 柳鸿的手机跳进一条短信,来自周柏:“程容怎么样了?我给他发短信他没回,是不是发烧太厉害?” “每次联系不上你,都给我发信息”,柳鸿摇摇头,把背包往桌上抬,“我多么希望他是找我上排位……哦周柏问你发烧怎么样了,要过来看看你。” 程容把被子往脸上一蒙,低声嘟囔:“你能不能拉黑他?” “什么?” 柳鸿没听清,但仍心神狂转:“不对啊程容,你平时还挺八卦的,总一惊一乍,这会怎么这么淡定……喔嚓,你和你们团长……不会有事儿吧?” 程容简直想闷死他,慌不择路开口:“别恶心人了行不行?我还等着学妹呢,你少给我扣帽子。” 柳鸿却没回答,呆呆看着门口:“呃,周柏,你怎么直接上来了,宿管……没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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