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佬一头汗顾不上擦,飞进ICU:“快准备Defibrillator!”
顾其昭拧着眉,疲惫的冲虾球招手,嗓音沙哑:“去,叫飞仔把大小姐带回来。”
这时门内清晰的传来:“电极片就位!”
虾球一愣:“飞哥?飞哥不在啊。”
顾沉踹他一脚:“给他打电话啊死木咀!”
“充电!”
“叮——”
“是是。”虾球没有行动电话,短跑运动员一样冲进值班室找座机。
顾其昭抓着头发,嘴里又连骂了几句从青春期结束后就再没讲过的脏话,顾沅疑惑的瞅了他一眼,暗中猜想那些词是什么意思。
抢救室里紧张焦灼的氛围愈演愈烈:“离手,离手!Standclear!”
“放电完毕!”
“第一次CPR!”
……
被送回来的顾其姝失去了由愤怒催生的战斗力,站在发光的“抢救中”标志牌前,苍白的脸印了层绿光,偶尔抹着眼泪祈祷,大多数时候则都双眼失焦的望着抢救室门上的毛玻璃。
顾其昭身上烟都抽完,双手插兜站在窗前,已经过了凌晨,黑蓝夜空中星月俱都黯淡,俯瞰山脚依然有零星阑珊灯火,只有一圈地方黑黢黢无一点亮,像被泰坦巨脚踩过,那是薄扶林道坟场。
寒意从他脊柱间升起,他转头,见顾惊波走过来,轻拍他肩头:“阿昭,楼下狗仔我已打发,你阿婶和细妹们出门时被狗仔跟住,晚点才能甩脱。”
“小五,衣衫这么单,冷不冷?”
顾沅阖着眼,双手交握放在嘴边,仿佛在小声祈祷,顾惊波若无其事的对侄子笑:“阿沉不回来,小五肯定生他气。”
顾其昭点头,懒得再寒暄,长腿一伸,走到顾沅身畔的长椅上坐下。
片刻后,顾惊波的太太和两个女儿也到,围绕着顾其姝低声安慰。
顾沅虔诚的喃喃低语,顾其昭冷眼旁观,从口型分辨出她在念绕口令:“掘柑掘桔掘金桔,掘鸡掘骨掘龟骨,掘完鸡骨掘金桔,掘完龟骨掘鸡骨……”
顾其昭扶额:“别念了,我头好痛。”
“让我回去,不然我还要唱歌……明天早上我有小测的,圣玛丽中七的课业几多重你知不知道?”
“再等等吧优等生,或许今后的你,念不念书都不重要。”
“痴线……我唱了。”
顾沅张口的前一秒,“抢救中”的绿灯牌突然熄灭,除了顾沅,所有人都迅速站起来,稀里哗啦一片金属椅腿移动的声音。
顾沅定定坐在椅子上,和顾其昭对视,他年轻的面容第一次丧失了所有表情。
“病人家属——”
医生打开门,顾其昭率先冲进去,后面紧跟捂着嘴抽泣的顾其姝和沉默的顾惊波一家四口,这样的场景在西高山山麓的这座医院不知上演多少回,今日也并无不同。
阿乐提起那个葡牙医生的衣领,不知说了什么,医生双眼圆睁,惊恐万状:“先生,我们有签免责协议,我已经尽力……”
从中午到现在只吃了一块西多士的胃在激烈抗议,顾沅去饮水机接一杯凉水,走到顾其昭之前站的位置,顾其姝压抑到极点的哭喊刮过耳膜:“阿爸,你醒来,阿爸……”
她喝水的动作一滞,接着用纸杯挡住半张脸。背后窗外,青紫色闪电在云层里跳跃,可怕的风暴气旋即将横过港岛,“约克”的雨带造成一连数日的丰沛降水,无情的洗刷着这幢古老的白色建筑,淹没高墙,淹没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淹没她每个噩梦中惊醒的深夜,然后恋恋不舍的退去。就像某个人,即使离开,也能留下渗血的伤口和渊默的狼藉。
她突然好想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我会让你远离我的生活。”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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