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说,在中国,最近几十年来,伴随着&ldo;穷人&rdo;和&ldo;富人&rdo;这样僵硬的二分法而出现的,已是一个全新的陌生世界。它通过改变&ldo;穷人&rdo;的定义‐‐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破产、麻烦、野蛮、愚昧、危险和耻辱,进而也改变了&ldo;人&rdo;的定义‐‐我们因担心陷入文化所定义的&ldo;贫穷&rdo;,不得不去动员肌体中的每一个细胞,全力以赴,未雨绸缪。
端午想,如果他理解得不错,这应该就是绿珠所谓&ldo;非人&rdo;产生的社会基础。
端午酷爱布莱希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布莱希特基于基督教的立场,简单地将人区分为&ldo;好人&rdo;和&ldo;非好人&rdo;而迷惑不解。不幸的是,布莱希特的预言竟然是正确的。好人,按照布莱希特的说法,显然已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存活。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彻底消除了产生&ldo;好人&ldo;的一切条件。
在今天,即便是布莱希特,似乎也已经过时了。因为在端午看来,在老布的身后,这个世界产生了更新的机制,那就是不遗余力地鼓励&ldo;坏人&rdo;。
在端午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向他灌输自己颇为世故的分类法。在母亲那里,人被奇怪地区分为&ldo;老实人&rdo;和&ldo;随机应变的人&rdo;。&ldo;老实&rdo;自然是无用的别名,而&ldo;机变&rdo;,则要求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调整自己的生存策略。突击或龟缩,依附或背叛,破釜沉舟或丢卒保车,过河拆桥或反戈一击。这一分类法,与他喜爱的围棋,与母亲口中的那些代代相传的民间故事一样陈旧而古老。
有一段时间,他哥哥元庆,忽然对&ldo;正常人&rdo;和&ldo;精神病&rdo;之间的界限,表现出病态的关切。端午当时并未立即意识到,哥哥正在加速度地滑入他深感恐惧的&ldo;疯子&rdo;阵营。不过,自他发病后,一切又都被颠倒了过来。他自诩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ldo;正常人&rdo;,其他的人都是疯子。
&ldo;那么,我呢?&rdo;有一次,家玉嬉皮笑脸地逗他。
&ldo;也不例外。&rdo;元庆冷冷地道,&ldo;除非你和端午离婚,嫁给我。&rdo;
家玉红了脸,再也不笑。
宋蕙莲的来访,让家玉留下了不愉快的记忆。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不仅仅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在无意中撞见了端午和绿珠。她对蕙莲开口闭口&ldo;你们中国人&rdo;一类的说法怒不可遏。在她看来,宋蕙莲乐于用&ldo;中国人&rdo;和&ldo;非中国人&rdo;这样的分类,来突显自己过时的优越感,来表达对自己同胞的嘲弄和蔑视。而事实上,当她在美国或西方世界四处演讲、骗吃骗喝的时候,她所蔑视的&ldo;中国身份&rdo;,正是她招摇撞骗的唯一资本。在她的英文随笔集《告诉你一个真实的中国》中,她不仅成了杜甫和李白的&ldo;直接继承人&rdo;,成了专制政治的&ldo;敏锐观察家&rdo;,甚至通过杜撰某些政治人物的私生活及种种骇人听闻的&ldo;轶事&rdo;,来取悦她的那些外国读者。
尽管端午对所有的政治人物都没有好感,但他还是立即对妻子的看法表示了毫无保留的赞同:&ldo;唉,你知道,有些诗歌界同行,跟宋蕙莲一个德行。还有些人更可笑,在国内痛斥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到了国外就大骂专制政体……&rdo;
说到对人的分类,家玉的方法与众不同。
那天晚上,孩子早早睡了,他们坐在餐桌前闲聊。难得有时间坐在一起。用考究的紫砂壶泡茶。磨磨嘴皮子。享受静谧。
家玉的观点是,人只能被分成两类:&ldo;死人&rdo;或&ldo;活人&rdo;。所谓&ldo;三寸气在千般好,一日无常万事休&rdo;。在&ldo;活人&rdo;中,还可以进一步加以区分。享受生活的人,以及,行尸走肉。她说,这个世界的悲剧恰恰在于,在日趋激励的生存竞争中,我们不得不强迫自己忘记人的生命会突然中止这一事实。有些人,连一分钟都没活过。
&ldo;我自己就是一个行尸走肉。哎,古人的话,总是那么入木三分。行尸走肉,多么传神!&rdo;
在家玉的分类法中,&ldo;死人&rdo;,居然也可以分为两类。死亡一次的人。死亡两次的人。
&ldo;什么意思?&rdo;端午忙问道。
&ldo;芸芸众生,比如像我,只能死一次。死了就是死了。很快就烟消云散。没人记得世界上曾存在过这么一个人。庞家玉,或者,李秀蓉。没人知道她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受过的折磨。没人知道她的发自心底的欢乐,尽管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没人知道她做过的一个个可笑的梦。还有一种人,比如你,人死了,却阴魂不散。文章或名声还会在这个世界存留,还会被人提起。经常或者偶尔。时间或长或短。但你总归也会被人遗忘,死上第二次。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rdo;
&ldo;照你这么说,杜甫和李白就会永远不死了?&rdo;
&ldo;他们也会死。因为世界迟早会毁灭。连最乐观的科学家都在这么说。照现在这个势头,也不会太远,不是吗?&rdo;家玉忽然把脸转向他,&ldo;你呢,你怎么分?&rdo;
端午说,他好像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如果一定要分,大抵也是两类。成功的人。失败的人。从感情上说,他没来由地喜欢一切失败的人,鄙视成功者。
&ldo;那是嫉妒。&rdo;家玉呵呵地笑了起来,&ldo;哎,还有一种分法,你没说。&rdo;
&ldo;什么?&rdo;
家玉一脸诡笑,似嗔非嗔地望着他:&ldo;美女是一类。其他一切生物算成一类。我没说错吧。因为除了美女,除了什么红啊绿啊,珠啊玉啊的,其余的,一概都不在你们的视线之中。对不对?&rdo;
&ldo;这活要是用来形容吉士,倒还差不多。&rdo;端午眯眯地笑,带着貌似憨厚的狡黠,&ldo;不过,我们单位的老冯,就是你常说起的那个冯延鹤,他倒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看法……&rdo;
可家玉突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她打了个哈欠,随后就开始和他商量唐宁湾房子的事。她提到了唐燕升。
就在这个星期天,他要亲自出面,帮他们一劳永逸地解决困扰多时的房产纠纷。
4
冯延鹤把一切他所不喜欢的人,都称之为&ldo;新人&rdo;,多少有点令人费解。这一说法看似无关褒贬,实际上他的愤世嫉俗,比绿珠还要极端得多。
按照他的说法,三十年来,这个社会所制造的一代又一代的&ldo;新人&rdo;,已经羽翼渐丰。事实上,他们正在准备全面掌控整个社会。他们都是用同一个模子铸造出来的。他首先解释说,他所说的&ldo;新人&rdo;,可不是按年龄来划分的。就连那些目不识丁的农民,也正在脱胎换骨,成为一个&ldo;全新的人种&rdo;。这些人有着同样的头脑和心肠。嘻嘻哈哈。昏昏噩噩。没有过去,也谈不上未来。朝不及夕,相时射利。这种人格,发展到最高境界,甚至会在毫不利己前提下,干出专门害人的勾当。对于这样的&ldo;新人&rdo;来说,再好的制度,再好的法律,也是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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