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上室迎宾故谈风土好大庭训子严斥羽毛丰
到了这天晚上,冷太太那方面,依然不曾有人来探问消息。金太太心里倒纳着闷,难道这位亲母,对她姑娘倒是如此不注意?莫非这里头别有作用?但是以作用而言,也不过是在法庭起诉。然而看这位亲母,又不是那种人物,倒真的有些猜不透,金太太一人闷想了一会子。到了晚上,究竟放心不下,便把燕西叫了进来,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他。燕西道:&ldo;他们家里几个人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不会有什么意外,只是拿不出主意来罢了。我已经托了谢玉树,明朝到冷家去走一趟,看看他们有什么意思没有?好在我已经照妈的话实行,在好几家报纸上登启事了。稿子是小谢拟的,说得很恳切。那么,明天拿了这张报到冷家去,话也更好说一点。&rdo;金太太道:&ldo;留了底子没有?先给我看看。&rdo;燕西道:&ldo;留了的,我原打算先送给你来看呢。&rdo;说着,在身上掏出一张稿纸,交给金太太。接过来看时,是一张玉版笺,上面写着行书带糙的几行小字,觉得清秀灵活极了。金太太道:&ldo;这就是那个姓谢的亲笔字吗?现在学新文学的人,写出好字来的,倒是很少。有些人简直不用毛笔,全是用钢笔写字呢。&rdo;说着,看那启事道:双修阁主人鉴:君抱幼子不辞而别,大难之余,倍增悲痛。某反躬自问,数月以来,对君虽有不德,而出入参商,君亦有所不谅,去留死生大计,苟意已决,非他人所可阻遏。君果以某为不足伍,欲另觅生机,从容商议,以瞻其成可矣。若以一走了之,于事既无可结束,徒增两家堂上之忧,非计之得也。君从兹与某绝,不愿晤乎?果尔,某亦不必相强,请于书面提出意见,以示标准,某自当于力可致处,尽量照办。夫叶落不起,水覆难收,事已至此,岂能强求,君殊不必有所顾虑也。纸短情长,不尽欲言,谅之察之!
知白金太太念了两遍,笑道:&ldo;咬文嚼字,未免有点酸气。&rdo;燕西道:&ldo;文字虽然酸一点,我的意思,倒都已包括尽了。我看他起糙的时候,倒有点费劲。&rdo;金太太道:&ldo;这不去管他了,这双修阁主人,就是清秋的别号吗?&rdo;燕西道:&ldo;她以前写东西闹着玩,喜欢署这个下款,只要她见着报,一看就明白的。&rdo;金太太道:&ldo;咳!启事只管登,我看也是白费力,尽尽人事而已。姓谢的既答应了明天到冷家去,你请他过来,我有几句话当面嘱托他一番。&rdo;燕西道:&ldo;他怕见生人的,有什么话我代说得了。&rdo;金太太道:&ldo;我还是见不得你的朋友,还是怎么着?你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和我说话?&rdo;燕西道:&ldo;你没有听清楚我说吗?他是见生人说不出话来的。&rdo;金太太道:&ldo;你更是胡说了。既是他见生人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你倒推他去代表呢?&rdo;燕西道:&ldo;这也不懂什么原因,他对于我们家里少奶奶小姐,都格外不好意思相见,我想也许是那回当傧相让人看怕了吧?&rdo;金太太道:&ldo;这话不通,你把他请进来。&rdo;燕西见母亲一定要见,只得到书房里去对谢玉树说了。谢玉树脸一红道:&ldo;这又是你给我惹下来的麻烦。我还是去见不去见呢?&rdo;燕西道:&ldo;你若不去,连我都要受申斥的,说我不会传话呢。&rdo;
谢玉树听了这话,面子上虽然很是害羞,可是心里想着,果然金太太要见我做什么,这倒不能不持重一点,免得人家说我不郑重。于是站了起来,整了一整西服领子,又摸摸领带,最后,还扯了一扯衣摆。燕西笑道:&ldo;你这样郑而重之的,倒像是戏台上唱戏,小官要见大官一般。&rdo;谢玉树道:&ldo;老伯母特意来叫我去,我怎好不整齐衣冠?宁可费事一点,也不要失仪呀。&rdo;他口里如此说着,对了壁上悬的镜子,又照了一照,他分明是整齐形态的决心,虽然是有人在一旁议论,却也是不顾的呢。燕西看他如此,心里也就明白一点,于是不再去说破他。引着他到金太太这院子里来,自抢上前一步,替他掀着帘子,同时笑着点点头,意思是告诉他只管进去。谢玉树听了这话,连忙伸着手向头上一举,打算把帽子取了下来,不料是自己过于小心了,原来头上并没有戴帽子,自己倒不由得好笑起来。然而第一个感觉如此,第二个感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误,赶快忍住了笑,一低头走了进来。刚一抬头,便见金太太含着笑容,由一个内室走了出来。谢玉树远远地立定了脚,便向前行了个鞠躬礼,然后才慢慢地移步上前。当他这样向前走路时,脸上不免有点红色,然而他自己也曾感觉到,竭力地镇静着,不让红色晕上脸来。金太太早已知道他是善于害羞的人,不必让他难为情,先就向他道:&ldo;请坐请坐,谢先生和燕西是多年的老同学,到这里来了,也像家里一样,请不必客气。&rdo;谢玉树点着头,连说:&ldo;不客气,不客气。&rdo;这个大屋子里,算是金太太招待内客的,桌椅很多。燕西怕他不知道向哪里坐下去才好,便伸着两手,带拦带推,把他引到金太太向来喜欢坐下的椅子边坐下。谢玉树一看这屋子里,有湘妃竹的桌椅,有红木大理石的桌椅,有细藤的桌椅,四处罗列,并不带一点洋气。绿纱窗配着绿色的细竹帘子,映着这屋子里自然有一种古雅之气。虽然是这种天气,屋子里自然凉风习习的。他心里想着,不说别的什么,只看这一点布置,这位太太就不是平常人的胸襟。金太太在他对面一张藤椅上坐下,对他更是二十四分的注意。
燕西总也怕谢玉树回答不出话来,只得为他先容,因道:&ldo;我托你到冷家去的事,已经和家母说了,家母很同意。&rdo;金太太道:&ldo;谢先生为我们家的事,老远跑了来,又要耽误了功课。&rdo;谢玉树笑道:&ldo;伯母太客气,小侄也不是那用功的学生,这样进城一趟,哪里就算耽误?&rdo;金太太道:&ldo;不必那样说,你看我们老七,不是和谢先生同学同班吗?谢先生在大学好几年了,他的成绩又在哪里呢?&rdo;谢玉树道:&ldo;这因为燕西打算出洋去,所以耽误了。&rdo;金太太一看燕西脸上,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究竟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便让他十分难堪。于是转过一个话锋,就问谢玉树道:&ldo;谢先生还有几年毕业哩?&rdo;谢玉树道:&ldo;早哩!还有三年半。&rdo;金太太道:&ldo;好在年轻,那也不要紧。&rdo;谢玉树微微皱了眉道:&ldo;只是在经济一方面,支持不过去。&rdo;说着话时,偷眼看看金太太的脸色,看她对于人的贫寒,是不是表示同情?金太太点了点头,又叹一口气道:&ldo;天下事都是这样。有钱读书的人,书偏是读不出来。这极肯读书的,经济上又维持不了。府上现在还有什么人呢?&rdo;谢玉树道:&ldo;就是家母在堂。还有一位家兄,在省城中学校里当教员,除了养家而外,还要帮助小侄,简直周旋不过来了。&rdo;金太太点头哦了一声道:&ldo;令兄贵庚是?&rdo;谢玉树道:&ldo;三十岁了。小侄倒只有十九岁,兄弟的年龄,相差得是很远的了。&rdo;金太太道:&ldo;令兄有了家眷了吗?&rdo;谢玉树踌躇道:&ldo;家寒……&rdo;金太太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便笑道:&ldo;这很不算什么,哪一个富贵人家,能荣华一辈子?哪一个清寒人家,又会穷苦一辈子?天下的事,还不是在于人为吗?&rdo;谢玉树道:&ldo;不过像愚兄弟,才学疏浅,年事又轻,恐怕救不了自己的穷。但是小侄自己也很明白,绝不能自暴自弃的。&rdo;金太太听他于说穷之后,自己又夸上了一句,心中也好笑,这孩子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倒也有些小心眼儿。因笑道:&ldo;除此之外,府上还有什么人吗?&rdo;谢玉树道:&ldo;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人,我们的家庭,真是简单极了。&rdo;金太太道:&ldo;府上是余杭,就住在杭州吗?&rdo;谢玉树道:&ldo;一向住在杭州的,乡下还有点田,还有点桑树,然而还不够一个人花费的,算不得产业。&rdo;金太太道:&ldo;一个人要创造一番事业出来,只凭他自己的本领去混,不在手有产业没产业……&rdo;金太太如此地说着,不免向他看看,又向燕西看看。燕西脸上,似乎有点惊奇的样子。金太太心里也明白,必是儿子怪自己,太顺着这位客人说话了。于是转过话锋来道:&ldo;杭州是好地方,西湖是名震全球的了。&rdo;谢玉树道:&ldo;不过这两年,西湖也减色了。一来是物质文明,把许多古色古香的所在都破坏无余了。二来湖里鱼虾太多,把湖水全弄浑了。&rdo;金太太道:&ldo;这话也诚然。城里的城隍山,我曾去过一回,倒也有趣,比北京天桥这地方,总要算是高明些的所在了。&rdo;燕西听到此处,忽然扑哧一笑。金太太道:&ldo;你笑什么?&rdo;燕西道:&ldo;我想起一件事了,有一次我上城隍山,走错了路,由一条小巷上去。这一下子吃了大亏,经过许多人家的大门或后门,每家门口,摆着一个马桶,臭得我几乎发昏过去。&rdo;谢玉树皱了眉笑道:&ldo;这倒也是事实。本来旧街市的市政卫生,是不容易改良的。&rdo;燕西听到这里,心想,母亲是叫小谢进来,有几句话嘱托他的,而今看起来,简直是说闲话,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样说着,话就越说越远了,母亲在今日,绝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会好好地找个晚辈进来闲谈。自己又不知道有什么话要说,又不便将话锋引了上去,只好坐在一边干着急。金太太问了许久的话,无非是些家乡风景和家庭细故。小谢不问,总是处于答复的一方面。后来金太太对燕西道:&ldo;谢先生和我谈话,很客气,不免受一点拘束,你陪着谢先生到前面书房里去吧。&rdo;说着,她首先站起身来。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神门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中国道教发展史略 赎罪 西安事变回忆录 中国面具 武林帝国 我亲爱的法医小姐 星际之嫁给司令大人 行走末世万人迷 鲤·暧昧 怪自己爱管闲事[快穿] 人到中年:娱乐圈的悠闲生活 君心意昭昭 7年夫妻 就要尾巴贴贴 明月照危楼 病弱小可怜和大佬联姻后[穿书] 快穿之胖女夺心计 任务失败后和反派H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