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生活平静忙碌,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转眼间一学期就这么结束了。 寒假刚一开始,两个人便迫不及待地一起往新房子那里去了。他俩期盼许久的房子其实在六月份就被原房主腾了出来,过户手续也都办妥了。只是那时候两个人忙着期末复习,郁青还要去给学生补课,始终没能抽出时间过去看看。 房子所在的家属院有点儿老旧,不过环境很安静。卖家夫妇原来是本校的教师,是早年跟随时代浪潮来此工作的。如今年纪大了,思乡的念头越来越深重,索性就遵循内心的愿望,卖掉房子,回故乡去了。 润生打开房门,夏日午间炽热的阳光便没遮没挡地落了两人满身。郁青欢喜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大圈儿:“采光真好啊,还有小阳台呢!” “是啊,南北朝向的房子。”润生挑剔道:“就是小了点儿,才三十平。” “就我们两个人住嘛。”郁青笑到:“别说三十平了,三平米其实都够了。实验室的值班室还没三平米呢吧。” “人又不是蜗牛。”润生理所当然道:“以后要生活啊。” 郁青点头:“那倒是……嗯,我看看,家具都好干净啊,添置点儿日用就行了……怎么没有床垫子?” “太旧了,躺下去也硌得慌,被我扔了。”润生嫌弃道:“过两天去家具市场买个新的。”他巡视了一圈儿:“窗子也得换一换,木头都糟了。” “嗯,那我们先一样一样记下来。”郁青愉快道。 两个人齐心协力换了锁,就开始打扫起了房子。不过房子很干净,除了一点儿浮灰,并没什么卫生死角。 润生把书柜擦干净,开始将自己行李箱里的书一本一本整齐地往柜子上码。郁青帮他拿书,却在书堆里看见了一个铁盒子:“这是什么啊?” 润生瞥了一眼:“你去年送我的啊。” 郁青打开,看见了牛皮纸端正地包着那本八角尖尖的影印本:“你把这个都带过来了?” “你送的东西我都留着呢,过两天一样一样拿过来。”润生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去年我过生日,看到你送的这个,真是又高兴又生气……”他的嘴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又开始乱掐郁青的腰:“你明明就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可怎么老是那么迟钝,真是气死我了……” 润生十八岁生日那会儿,他们正在莫名其妙地冷战。郁青当时心情很矛盾。他还记得自己在校图书馆空无一人的地下书库里花了好几天查润生出生那年出版的书刊。本来只是想找润生出生那个月出版的书刊,没想到恰好有润生出生那天出版的一本周刊。 他们俩都生于动荡的年月,那本周刊是科技刊物,只出了一期就没有了。它孤零零地夹在其他成套的刊物中间,数十年来被人遗忘,尘封在昏暗的地下库房里直到郁青找到了它。 图书馆的保存本不能带出馆外,郁青跑来跑去盖了许多公章,申请把那本周刊借出来复印了。影印本被他仔细装订好,用厚牛皮纸包着,送到了润生宿舍去。 因为迟疑着不敢见润生,所以那份礼物是托润生的室友转交的。 如果不是润生说起,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因为在那之前和之后都发生了太多事。 润生提起,他终于想了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影印本其实不太清楚……就是一点儿心意,想鼓励你好好学习……” “是啊。”润生无奈道:“你那生日信里里八嗦写了一大堆,鼓励我树立远大理想,追求真理与科学……”他撇了撇嘴:“真理和科学又不当饭吃,我只想解决眼前的问题……”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郁青,最后目光在郁青领口停住了。 郁青红着脸,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去擦玻璃。” 才刚把窗户活动了几下,便见一小块固定玻璃的干腻子掉了下来。郁青仔细检查了窗子:“腻子全干裂了,要重新上。木头也得再刷点儿漆……” “还不如重新做呢。”润生凑过来看了看:“就是得花好几天。” “慢慢来,又不着急。”郁青愉快道。 “怎么不着急。”润生随口道:“可着急了……暑假我就想搬过来住。” 郁青微微意外,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傅工最近下班回家的时候多了,润生肯定是不想和傅工呆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手上干活儿又更麻利了些。 期末那会儿,高建平来找过润生一趟。似乎是认下了润生,可又好像带着些威胁的意味。他让润生去劝徐晶晶凡事不要做得太绝,再怎样也是一家人;又说真要是路走窄了,那也是他和徐晶晶两个人之间的事,希望润生别怪自己。 不过这种矛盾的试探理所当然只能收获冷淡润生对傅工都那样,更不要说没见过几面的高建平了。 据说徐晶晶这几年又有了新情人,不止一个。润生也见过,回来和郁青说她大概就是喜欢那种男人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却有深眼窝,粗眉毛和乌青连腮的下巴。不过她爱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就算喜欢一条狗,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徐晶晶仿佛永远都不会老,而高建平却老了。但他好像对被人替代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怨气,或许是因为他从徐晶晶身上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他来见润生,座下的豪车比徐晶晶那辆开了许多年的黑车还要好。他的腕表比房子值钱,十个手指上五个都戴了戒指,他也有不少鞍前马后的跟班,出门会被叫一声高总没有徐晶晶,他现在可能只是一个落魄版的姜潮,又或者连姜潮都不如,早就给人捅死在什么破屋烂巷里了。 他甚至自己也有不少情人。总而言之,日子过得是可以想见的风光。而当他风光之时,并没有在润生跟前出现过。 郁青仔细想想,觉得高建平最近大概是不怎么顺利,所以又想起了徐晶晶这棵大树。就像几年前那会儿他找不到徐晶晶所以跑来润生家堵人一样。 可看润生的神色,这一次又仿佛和从前不太一样。郁青很少在润生脸上见到那种凝重的神色。 “阿姨怎么说?”他担心道。 “她让我不要理会,那是她的事……”润生抿了抿薄薄的唇,声音冷淡起来:“可能是涉及到公司和生意的事吧……反正肯定不太干净。不过确实,那是她自己的事,和别人没什么关系。” 郁青叹了口气,知道润生也就是嘴上那么说:“阿姨是不想影响到你和傅工吧。” 润生沉默下去。 郁青放下抹布,小心道:“润生……” 润生摇摇头:“不说了……好了,擦完了。”他把抹布一丢,仿佛忘了先前说要一起洗澡的事,冲郁青道:“回去了。” 夏日里天气那么热,他们挤公交回红苑,一路上被臭汗和汽油味儿熏得难受,都有点儿蔫巴巴的样子。唯一的好处,大概是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牵住对方的手因为满车的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谁也不会来多看他们一眼。 等到青年宫下了车,才算透过这口气来。两个人拖着行李箱,顺着林荫道慢慢往回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郁青说起了郁芬前阵子相亲的事,对方发现丁家三代男人都早死,一口咬定丁家出寡妇,克男人,被郁芬夹枪带棒的损了一顿,灰溜溜地走了。据说出院门时正赶上新搬来的平房住户往外泼淘米水,被淋了半身。 郁青把事情惟妙惟肖地向润生描述完,润生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你姐要是知道你在背后讲她的八卦,肯定要揪你耳朵了。” “我姐才没那么小气呢。”郁青看见他心情好了些,悄悄松了口气:“今天晚上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啊?要么来我家吃饭吧。今天家里只有我和奶奶,我下过水面给你们吃。” 润生神色柔软下来:“好啊。”他有了点儿撒娇的意思:“我还想吃白菜心。” “那就再剥一个白菜心蘸酱吃。”郁青盘算着:“嗯,家里还有小萝卜,再煮个绿豆水……” 两个人盘算着吃什么,脚步也不约而同的轻快起来,说说笑笑往大院儿走去。 没想到快走到院门的时候,郁青抬起头,正看见徐晶晶那辆熟悉的黑车停在院门口。 “徐阿姨回来了啊。”他意外道。 “嗯,可能回来拿什么东西吧。”润生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你先回家吧,等会儿我过去找你。” 两个人在院子里分开,郁青带着几分心事上楼了。 润生家里的关系一直很奇怪。徐晶晶和傅哲离婚也好几年了,但她仍然保留着西楼201的钥匙,在这里来去自如离婚证对她来说仿佛和结婚证同样没有意义。 她像彗星或者候鸟,大部分时候远远地不知在什么地方,可也总会短暂的回归。虽然很快就又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和傅哲这么多年,仿佛分开了,又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线脆弱而强韧地连结着。 至于她和润生他们毕竟是母子。看上去再淡漠,再无话可说,也是母子。 润生一向是那样的。郁青觉得他没有自己说的那样不在乎母亲,只是有些隔阂存在太久,即便是想要像普通母子一样亲近,也无从亲近了。他和徐晶晶同样冷漠,同样高傲,同样是那种本性疏离而充满拒绝的人。 至于润生如今对傅哲,那才是真的疏远。 对润生来说,感情的背面不是没感情,也不是恨,是脱离。傅哲对他的约束本来就很脆弱,如今只剩搬家这最后一步,两个人之间就要彻底变成熟悉的陌生人了。 郁青很久以前就意识到,润生与他人的感情连结相当稀少。可当他如今再次意识到这一点,心中却涌起了某种混杂着甜蜜的疼痛润生把他为数不多的感情都给了自己。 郁青在厨房忙了半天,发现家里的酱油没有了。他拎起玻璃瓶子,打算趁着粮店没关门,去打瓶酱油回来。 夏季的傍晚,太阳一点儿落山的意思都没有,外头的天色仍然明亮极了。大院儿里热热闹闹的,石廊下,石桌边,到处都是摇着蒲扇纳凉下棋的老邻居。 高高的丁香树上如今已经没有花儿了,只有郁郁葱葱的叶子,在地上投下清凉的阴影。 郁青拎着酱油瓶子往润生他们家望去窗子开着,静悄悄地。 他就那么有些出神地望了许久。直到润生平静淡漠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郁青。” 郁青循声低头,看见润生向自己招了招手。徐晶晶安静优雅地站在他身边,脸上那种略显冷淡的神色和润生并无二致。 郁青快步走过去,礼貌道:“徐阿姨。”他以为自己会看见像从前一样冷漠的眼睛,没想到这一次,徐晶晶的目光在郁青脸上破天荒地停驻了许久。 郁青被她看得有些局促,她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你妈妈最近好么?” “嗯,挺好的。”郁青很意外她会这样问。 徐晶晶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她很快上了车,却没有叫司机开车。润生和郁青就在车外看着她。 她哪一次来去都是雷厉风行,因为时间宝贵。这一次却难得慢了下来。她摇下车窗,在夏日的晚风里仔仔细细看着润生的脸:“还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没有了。”润生低头看着她,轻轻道:“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等设计科的改制结束,傅哲也就退休了,不用任何人担心。” “不用任何人担心。”徐晶晶重复着这句话,轻哼一声:“谁担心他了。”她望向润生,重新恢复了那种冷淡的神色:“路是自己选的,自己担着吧。” 润生仿佛话里有话:“每个人不都是这样么。” 母子两个对视片刻,徐晶晶忽然笑了。 那是郁青记忆里 高工的太太带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长相端正的年轻男人正坐在狭小的客厅里。 李淑敏给他们洗了一大盘滚圆新鲜的桃子,还沏了过年时润生送过来的茶那茶香得离谱,把小柜上清水供养的月季香气都压过了。 郁芬穿着一条很好看的蓝白色格子裙,落落大方地坐在柜子前的藤椅上。 郁青一愣就明白了,这显然是个相亲的场面。润生立刻露出了那种客套的笑容:“我来得好像不太是时候。” 郁芬倒笑得真心实意:“有什么不是时候的。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这是我弟弟的朋友,我们家邻居他俩现在都在g大念书。” “哦呦,高材生啊,了不得。”那个中年妇女真心实意地赞叹道。她看上去还想热情地说些什么,可高老太太轻轻拉了她一把:“年轻人在一块儿有话聊,就让他们先聊着,咱们几个上我那儿先坐坐。” 李淑敏赶紧道:“对对对,咱们不当那碍事的。”说完还很热情地对那个青年道:“吃桃儿,郁芬她们厂里分的,这桃子可水灵了。” 几个长辈离开了,李淑敏出门前特意看了眼郁青,郁青知道,那是让自己别捣乱的意思。 他小声道:“等会儿我就和润生出去了。” 大家礼貌地彼此打过招呼,郁青带着润生去阳台捡桃子。 两个人蹲在那里,脑袋凑在一处。郁青把纸箱挨个打开,挑大的往袋子里装。挑着挑着,手上就慢下来,是在竖着耳朵留心外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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