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淡淡的月光洒在斑驳的树影上,实在是太静了,月光仿佛是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锦布一样,随风徐徐拂过树枝,拂过廊柱,拂过窗棂,点点烛光将载湉肩头袍服上以银线织就的云纹晖映得光华无限。半晌前回到景仁宫时载湉就已经在了,荣寿公主只在殿中稍坐了片刻就眼力见十足地识趣退下了。
白歌添了茶盏也领着莺儿、鹊儿出了屋子,门被轻轻关上,两人坐在桌前,一时无语,我只侧目看着旁边案上的青花瓷瓶里供着一株红梅,花瓣润滑透明,艳如朝霞的颜色中有透露着冰清玉洁的雅致,原本浅淡的芳香被屋子里的炭火热气微微一烘倒变得馥郁起来。载湉的目光在屋子各处不停逡巡着,过了一会儿,他道:“杨立山事情做得不错,这景仁宫看着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我听言,也挪了视线跟着环顾一圈,胳膊顶在桌面上以手背托着脸颊笑道:“杨大人颇有才干,皇上定要好好重用。”
载湉身子向前一倾,好奇问我:“这么晚才回来,去宁寿宫做什么了?”
我看着他,轻轻一笑,“老佛爷嫌镇日无聊,今儿下午叫了后宫众人陪着摸了几把骨牌。”
载湉笑问:“赢了?”
我睨了他一眼,不免叹息一声,“赢什么啊,奴才又不会骨牌,老佛爷又不肯放过,偏要奴才上去,也就只能是瞎陪着玩儿呗,”换了只手托住脸颊,又道,“最后大约是老佛爷看着奴才已经输的叮当响这才放奴才回来的!”
载湉一面抬手摸着下巴,一面打量着我,“竟还有珍儿不会的?”
我一蹙眉,“皇上说什么呢,皇上可是太高看奴才了!奴才不会的东西可多了!”
载湉眸子一低,絮絮道:“珍儿就连什么……五子棋……都会……”还未及他说完,我身子一怔,忙问:“五子棋?”
载湉大睁着眼睛盯住我点一点头。
我凝眸问:“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载湉展目一笑,“上次志锐入养心殿东暖阁时告诉朕的,”又笑道,“志锐可是在朕面前夸下海口,说珍儿这五子棋下得可是出类拔萃,世无其二,说就连他自个儿都甘拜下风。”
我问:“上次东暖阁奴才也在,他竟是什么时候跟皇上说得这个事儿?”
载湉笑,“在你来之前跟朕说了好一阵呢!”
我叹了口气,“皇上可别信志锐的,他就喜欢到处去说这个事儿,生怕谁不知道似的,况且奴才也只是玩的多比旁人熟练罢了,哪有他说的那么神!”
载湉只是笑,片刻,对我道:“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朕说得么?”
我自然也好奇,“怎么说的?”
载湉笑着摇一摇头,“他竟把自个儿下五子棋时的景象比成是像胡照麟一般人等,朕当时一听这话十分惊讶,志锐倒也算是在棋艺上有所造诣,怎得就能被朕的珍儿在五子棋上逼得这样落荒而逃?”他淡淡地扬一扬嘴角,继续说:“听志锐说了一通,朕心觉得这五子棋也并不是很难,甚至在某些方面与围棋还是有互通之处的,便道甚无心意,可朕这话刚出口,志锐就忙嘱咐朕日后定要与珍儿较上一较方才能晓得其中关窍,说是在府邸中他他拉一家兄弟几个现在都只围在一起下这五子棋。”
胡照麟是乾隆年间的一个扬州盐商,酷爱下棋。传言说有一次,胡照麟与名手范西屏下棋,下到中盘时,已明显居下风,就不敢再下了,谎称肚子疼而封盘告退。
回忆及在府邸时在古代第一次跟志锐下五子棋时的情景,原来他最后匆匆离去并非全然是顾及时间太晚,还有一个原因是输得不敢再下了,偏还要装作一脸正经的样子掏出怀表来看,弄得我都信了,自无半分怀疑,现在想来不禁觉得志锐那厮真是好笑又可爱!
我颔首一笑,“五子棋怎能跟围棋相较,说白了,只是玩意儿罢了,比之围棋,大约是浅于筹谋,深于策略吧!”想了一会儿,我又道:“但五子棋另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费时间,输赢比之围棋要快上不少!”
载湉唇角微动,“要不,珍儿也亲自教教朕?与朕杀一盘?”
我别过头“噗嗤”一笑,又回来胳膊抵在桌上,双手托着下颚玩笑问:“那这么说,珍儿也是和翁同酥翁大人一般的帝师了?”
载湉伸手过来,用食指抬起我的下巴,长目微睐,里头有重重笑意:“要是这么算的话,帝师可就太多了,”看我一眼,又道,“多算珍儿一个倒也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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