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人群中被人打的不断后退的纪嘉许,和飞奔过去试图阻止打人者却险些被打的纪纫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小兰,快!快!快去请巡警。”卷款潜逃杭城城西区的警察署内,吴延庆坐在梨木沙发上,他的斜对面是一位身着戎装,身姿如标杆般笔挺,脸上棱角分明,一双黑眸闪着凉薄的寒光,叫人一见便难忘的男子。男子只是坐着,一动不动,唯有左手大拇指细细地摩挲着食指指尖,仿若抚摸着世间瑰宝。吴延庆见对方不开口,只好挂上笑容,“陆长官,您放心,令妹的事您不说我也一定办好,那是个泼皮赖子,本就是他没理在先。我一定不让他讨了好。”他还想再表忠心,就感觉外面突然变的吵吵闹闹,欲不理,却见陆弘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吴警长,我还有事,先走了。”张副官开了门,陆弘谦抬脚出去。吴延庆赶忙跟出来,然后他就看见大厅正中央站着一群人,一个汉子激动地和警士叫嚷,一个傅粉何郎正用帕子擦着额间的鲜血,旁边站着身着黑色罗裙的妇人和一个不过双九年华的柔雅女子。陆弘谦也看见了这一拨人,他的目光在年轻女子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只觉得皎若明月,气质如兰。随后他收回了视线,越过人群离开了。吴延庆恭送陆弘谦到大门口,便昂首往大厅里走去。待他了解清楚原委后,只感叹今日不宜出门,怎么来警察署的都是杭城不能得罪的人物。却说刚刚,陆旅长的妹妹在街上看到无赖调戏女子,就命仆人将那人的腿打断了,那人要问罪。他能怎么办,当然是无罪啊。开玩笑,旅长的妹妹有什么罪,他不想当这个警长了才会去问罪。现在呢,杭城最大的丝厂的少东家被自家工人打了,按理是直接抓人进牢房就好了,但是牵扯到纪家的工人,还是看纪家的态度吧。纪家有两种态度,纪嘉许主张按照法律法规,该抓就抓,该罚就罚。纪纫秋倡导法外容情,毕竟是工厂的老伙计,要是处罚的太严重,会败坏父亲经营一生的贤德之名。纪嘉许拗不过自己的妹妹,还是按照纪纫秋的想法,只关押了那汉子几天,然后允他照常上班。这场罢工之行,只持续了两天,便以个别工人拿了三个月的薪资走人,工厂照旧运作结束了。虽然危机解除,但纪家兄妹却没有放松警惕。他们总觉得这一次是有人预谋,不然为什么会有他们要把工厂转卖的消息传出。不是因为这个消息,工人们便不会闹罢工。“我觉得这事还是派章成去打探一下。毕竟他跟随父亲多年,肯定识得的人比我们多,见解也比我们靠谱一些。”纪纫秋坐在庭院的摇椅上,身上是一件白底卷着青烟褶边的旗袍,称得她整个人沉静朦胧,她望着她的兄长,自父亲去世后,纪嘉许在她心中的形象便高大起来。可纪嘉许却有些不赞同她的提议,“还是在外面请一个人吧。市井里的人我认识不少,他们应该会有些办法的。”纪纫秋略微思索一下,觉得确实比请自家人调查强的多,便微微笑道:“也好,哥哥去办吧。”罢工事件过去一个多月的时候,调查终于有了进展。有人从带头闹事的人口中得知,他们最先是看到有几个洋人进出董先生的办公室,有好奇的偷听了一嘴,就隐约听到“卖了”、“东家允了”等字句,然后就拼凑成纪老板去世,纪家无力打理,要把丝厂卖了,并脑补出薪资会下降等事情。纪纫秋只觉得民众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她相信董先生绝不会干出背主的事情,那这个洋人要买的是什么呢。看来得去请董先生来一趟了。不料董先生没有请来。不仅没有请来,还消失了,连着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消失了。纪纫秋有些不敢置信,还没等她缓过神,就听章成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说道:“大小姐!完蛋了,董先生、董先生、董先生卷了工厂的钱出逃了。”纪家兄妹只觉得五雷轰顶。“什么时候的事情?卷走了多少钱?”纪纫秋怒目圆睁,感觉下一秒就要呕出一口血来。“放在保险柜里的银票和存单都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啊。”章成的脸皱的几乎挤在了一起。“马上派人去出城的路口,车站守着,看见人立马抓回来。另外再派人去他的乡下老家搜查一下。记住了,此事要做的隐蔽,千万别让外人知晓。”纪纫秋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吩咐道。她看看纪嘉许,见对方点点头,唤道,“快去。”纪家工厂的帐房先生仿佛凭空消失了,纪家的仆人在纪纫秋吩咐的地方蹲守了三天,全都没有收获。纪家兄妹只能把派出去的人撤回一部分,因为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筹钱。先不算纪府的,光是丝厂每日的开支,还有购入产品的尾款,和即将到期应发的工人薪资,就像一座大山压在纪家众人身上。纪家大太太把府里盈余的银票和当掉一包首饰得到的大洋都交给了纪嘉许。她拢着纪嘉年的肩膀,神情有些怔忪,“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阿年还这么小,我们只能仰仗你了。承允,务必把姓董的找到,不能让你爹的心血就此毁了。”“大妈,你宽心。”纪嘉许看着对面弟弟一脸的天真,勉强笑道:“我相信咱们家不会被这点小事打垮的。那董长生,我一定得找到他,扒了他的皮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担心自己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到幼弟和两个柔弱的女人,他说完这些便大跨步走出去。当纪嘉许在用仅剩的钱填补工厂的大坑时,纪纫秋已经跑到几百公里之外的南京。这里有昔日向她父亲借款的友人,她来要回借款。主仆二人轻轻叩响李家的院门,李家家丁开了门询问道:“请问贵人找谁?我好去通报。”丫鬟妙芙迎上去,“我们是杭城纪家的,要见你们家老爷。”家丁连忙派人去通传,并引领着主仆二人到会客厅。在纪纫秋喝完谋算婚事纪纫秋眼里波光粼粼,启唇说明,“家父在世时曾对母亲提过曾借与李叔三千大洋。小女惭愧,没能打理好父亲留下的产业,现下急需一笔资金助工厂度过难关。故而我冒昧前来讨要,还望李叔理解,助我们解决燃眉之急。”李家老爷听完后,面上的困惑更深,“纪小姐可有字据借李某一观?”听得此话,纪纫秋心里一跳“字据被歹人所毁。当初一式两份,李叔、应该还留有另一份吧。”李老爷眼底的紧绷一松,“实不相瞒,李某并未向纪兄借过任何钱款。刚才询问字据,就是怕是我家哪个胆大的仆人借了我的名义开的口。现在没有字据,纪小姐你说…”纪纫秋来之前也设想过来南京的结局,本以为最次要回个一半带回去应急也是好的。却从未想过李家会干脆的不认账。她作为纪家独女,从小受的都是孔孟的善德教育,长大后接触了西洋文化,也是教人自主自强,光明磊落的,她竟不知人也可以是两面三刀,小人嘴脸的。一时间纪纫秋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的塌了。“这一百大洋请纪小姐务必收下,也算李某的一番心意了。”等纪纫秋表示要离开时,李家老爷命人拿了一些大洋,塞到她丫鬟手里。“不必了。”纪纫秋简直是要气笑了。丫鬟妙芙感叹自家小姐的好脾气,她自己嗤道,“李老爷的这些钱还是自己留着吧,说不定哪天有个头疼脑热的就用的上呢。”李家老爷变了脸色,“怎么说话呢,你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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