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去请教他。”戚逐芳耸肩,“顺便一提,如果我再不回去,危教授可能要当场杀人了。”秦达意失笑,拍拍祂的肩膀,让他回去干活。接连数个小时的作战后,时间已至深夜。幻梦境对现实的影响仍然未减退,食尸鬼零零星星游荡在街道上,不时发出奇异的叫声。但为了同伴的状态,为了降低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伤亡,秦达意还是做出了集合的决定,并安排了轮流守夜的值班表。人的体力和精神都是有极限的。天台上支起了帐篷,灰败的月光下,人们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倦。夜魇是诺登斯的信使,如果情况有所好转,或是那位幻梦境的主人愿意帮忙,天空中应该会出现它们的身影。但是没有,但依旧要坚持下去。戚逐芳再一次认识到了血肉之躯的脆弱及潜力。祂守在天台旁边,关掉了手中的探险灯,静静凝视着夜幕下的城市与幻梦境后融合的瑰丽景象。现实的月亮不知何时已落向西方,幻梦境的月亮却冉冉升起。巨大球体的虚影几乎要将附近的办公楼都笼罩进去,一伸手就能够到。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然后,祂看见了立于自己身侧的塔维尔。戚逐芳居然说不上来塔维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可能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银发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色泽,犹如一尊静默的神祇。慈悲和冷漠在塔维尔身上交融,他偏着头,戚逐芳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的眼睛上。祂终于明白了熟悉感从何而来。塔维尔便是那道头戴王冠,立于石座,为子虚打开大门的神秘身影。戚逐芳看到了塔维尔藏在面纱下的真容。邪神正对上那双金色的,吞噬了无数星海,犹如深渊的眼睛,并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白发,金瞳。塔维尔·亚特·乌姆尔。不知真身为何的新任图书管理员,和祂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塔维尔明显更高,身上有明显的白种人特征,五官深邃一些。戚逐芳嘴唇颤抖,几乎无法维持住人类的形态,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意识到某件事情的瞬间,祂除却思维以外的部分都被剥离了自主权,被同源而生的本能支配。所有的触手都发出了同一种矛盾的讯息。试图靠近,想要逃离。塔维尔即犹格·索托斯,全知全能的门之主人。他,不——应该是祂,发出一声轻叹,主动上前一步。长发化成的触手紧紧地贴在了这位图书管理员身上,戚逐芳甚至产生了某种要化掉的错觉。无法反抗,不想反抗。本能不受控制。模拟出的另一套人类感官也完全不受控制。两者完全相悖,互相冲突,彼此纠缠在一起,乱成一团。冰凉的液体在眼眶中凝固,矛盾和割裂感把思维割裂到支离破碎。戚逐芳再度失去思考能力。塔维尔就这样看着祂,目睹祂失态的全过程,终于在青年眼泪即将盈出时俯身,将嘴唇烙了上去。门之主吻上那双灿金的,完全失去了神光的眼眸,似亲吻露水,如呵护珍宝。祂发出低低的、带着满足的呢喃,“我的。”戚逐芳依旧在不受控制地掉眼泪和触手,在祂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忍不住抖了一下,雏鸟般战栗,脆弱得惹人怜爱。塔维尔怜爱地伸出手,帮祂把一缕长发别到耳后,又弹了去上的那些随着泪水涌出的小触手。亲吻的同时,祂餍足地啃咬着戚逐芳那只快要燃烧起来的眼球,像是惩罚,又如同恩赐,身上的愉悦气息几乎化为实质。“吾之子嗣,吾之半身。”塔维尔在祂耳边低语。25奈亚即麻烦本身戚逐芳曾冷眼旁观过子虚的失控,未曾想过自己失控时也是这般狼狈的景象。过了许久,祂才终于将自己模拟出的、名为“人类”的思维模式完全撇去,处理好认识方面的冲突,止住了眼泪。和塔维尔如出一辙的金瞳眨了眨。戚逐芳抬起头,看向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父亲”。失忆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麻烦。犹格·索托斯。和祂出自同源,宛如一体的规则化身,代表所有智慧的时空之主。“我是如何诞生?”戚逐芳脸上泪痕未干,显得有些狼狈,“这种繁殖毫无意义。”因为“戚逐芳”在意识上是完全自主的,且并非单纯从力量中诞生的产物。祂的存在,意味着犹格·索托斯分出了一部分自己——因为祂既时空规则本身。不管出于何种考虑,都不会有任何一个外神选择这样做。“必然和偶然。”塔维尔回答祂。夜风岑寂,祂拉起戚逐芳的手,一深一浅的头发交缠在一起,时间也凝固于此刻。“我曾经做过一个尝试。”说起这件事时,塔维尔嘴唇稍微抿了抿,带着些许不快,“结果以失败告终。”过去、现在、以及将来是同时存在,同时发生的。时间的流逝不过是低纬生物产生的某种错觉,来自宇宙之外,最高纬度的眼睛可以轻松看到这条线上的一切。戚逐芳循着祂的目光往下探,越过一幕幕宛如卡片般静止的画面,最终停在了地球上的1920年。这一年,犹格·索托斯将自己的一丝力量放入了人类女性体内,使其诞生了一对介于怪物和人类之间的孪生兄弟。因为本身便有着巨大的缺陷,在被放逐的同时,他们也不复存在,仅留下一片被外神力量影响的土地。“我与他们不同。”戚逐芳冷静地指出事实,“应该是另一次尝试的结果。”塔维尔纠正祂,随即指向某个画面,“无数次。”不同的选择会导致不同的命运,也产生了无数的平行时空。但在更高纬度生物的眼中,它们就像是中途分叉,但最后又会被凝成一股的线,无论如何都会汇聚向某一处。戚逐芳看见了自己的人类“父母”,以及其他一些面容各异的人。在无数个时空的“同一天”内,某个婴儿从医院中诞生。或者残缺,或者怪异,或者落地变成无理智,咬死母体,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怪物,或者死于胎中,化为一滩长着无数的眼睛的浓稠液体。不同的宇宙中,与1920年类似的情况重复上演了亿万遍,甚至还要更糟。单纯的力量会导致残缺,而犹格·索托斯的本源无法被过于脆弱的容器接纳。其中仅有很小的一部分的人类成功孕育出这个承载着某种规则的躯壳。时间流逝,无论生于什么国家,长于何等环境。他们都不约而同表现出了兼具完美与冷漠特质,如同神明俯视尘世般观察着人类社会。他们中有些人化为一缕青烟飘散;有些则在看见退潮后纠缠在石柱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蚂蟥与水蛭后陷入某种疯狂,直接化作长着无数眼睛的球形怪物;有些是行走在街头时突然爆炸,溢散开来的力量成了感染性极强的病毒,瞬间席卷世界。戚逐芳看到自己在他们之中,普普通通,平平无奇。而后,在某个节点,躯壳中产生了极为懵懂,如烛火摇摆不定的微弱意识。这种现象并非个例。但成功“醒来”的,只有戚逐芳。在意识到自身起源那一刻,无数平行世界随之湮灭。祂既唯一。“戚逐芳”的生命源于犹格·索托斯,又是其所象征规则的部分体现。所以,祂即是万物归一者的子嗣,也是祂的半身。根本就没有什么失忆,祂只是以世界为襁褓诞生的过程中,记住了残留在本源之中的某些印象与尚不完整的知识。所以才会产生类似的错觉。戚逐芳找准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把自己去露营的那段影像单独攥取出来。不规则的立方体悬停在小邪神的手掌上,闪烁着某种奇异光辉。“谁在干预?”祂这样问塔维尔。塔维尔显然十分满意于祂对力量的掌握速度,嘴唇微张,吐出一个名字。“无聊的奈亚。”犹格·索托斯即完美的代称,故实验终会走向成功,此为必然。奈亚横插一脚,加速了这个过程,谓之偶然。“奈亚”戚逐芳记住了这个名字。塔维尔挥散祂手中的那段影像,又漫不经心撤去由无数画面组成的时间长河。祂拉起戚逐芳的手,带自己的子嗣来到银钥大门之后,将祂巨石累积的王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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