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嘉年紧张地搓手,四下张望。 “会不会有城管……” “会。”徐步迭打断了他的妄想。 “那怎么办?” “就你这样,你还想拉客呢?” 但徐步迭早已考虑好了,他并没有立刻摆摊,而是站在那日步行街尽头的休憩雕塑下面,但凡有人驻足欣赏或是拍照,就走上前去,介绍雕塑的主人,并递上一张薄薄的宣传折页那是昨晚临时用之前姜念开展日宣传派发剩下的请柬改的,在里面做了一个夹层,将他们昨晚熬夜做的一个小小的石膏挂件夹在里面,并没有多做过度的介绍。 敬嘉年远远地、矜持地抱着胳膊,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就这样?”他对自己昨晚费尽心思熬夜制作的东西就这么被暴殄天物地送出去,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就这样。” “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吧……” “会发现的。” 果然,有人打开了那个夹层,拿出了那个如同手机挂坠大小,却制作精美的石膏小件,发出了欣喜的惊呼。它乍一看就像是一朵半融的花瓣,又仿佛两个小人在当中跳舞,令人爱不释手。 敬嘉年也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有一对先前拿到派发的情侣似乎首先发现了关窍,向徐步迭匆匆走来。 “你好……”女孩子有些兴奋又怯怯地开口,她拿着那个挂件,“这个纪念品……是不是还有另一半的?我刚刚似乎看到你手机上挂着的……是另一种形状。” “是的。”徐步迭干脆地说,这就是他们昨晚耗费那么久设计的原因了,他将自己手机上的另一半嵌套进去,几个观众都发出了轻呼,原来毫不相干的部分,居然糅构成了一个立体的心型,像一个抽象的心脏这倒也不完全是他们的创意,而是借鉴了姜念设计的融化心脏的造型,再加以简化和拆分,但十分精巧和应景,融合在一起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像是一个精美的牢笼,把原先那两个跳舞的小人囚禁在一起。 “真好看!”女生惊讶地说。“这想法也太棒了吧?这居然只是赠品?不要钱的?” 这赞叹声也吸引了很多围观群众过来观看。 “不要钱?” “什么好东西?” “哦!这个就跟那个魔术环是一个道理” “很精巧啊!是手工做的?” 徐步迭笑嘻嘻地挨个介绍,一个也不落下:“对,纯手工的,限量版,是姜念老师开展的特别限定纪念款,每天只有几十份发售,先到先得……对,她就是这个圆形雕塑的作者,是我国著名的雕塑家,现在正在开个人展览,每个作品都比这个更好看的……”广告就这么打了出去。 那个合并了的心在很多人手里传来传去,有人想试着分开,突然“啊”了一声,只见那小小的饰物断成了两截。 芋沿vsfable 敬嘉年耸耸肩,石膏做这么细的小件,的确很容易断。 徐步迭笑了笑,没有任何责怪地把挂件收了回去:“没事,一个融合了的心,你硬要拆开,自然就不可能还有一颗完整的心,这就是所谓的情深不寿,覆水难收……”他尽量最通俗地解释,众人果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都纷纷点头:“对啊,原来是这个寓意。” “这个想法非常好啊。” “你这个卖不卖?多少钱啊?” “是送的,开展限定的纪念品。”徐步迭笑了笑,“但是我这里只有一半,如果各位想要另一半,请到姜念老师的个展展厅免费领取,就在前面不远……对,转个弯就是。心上人不可能平白送来,都是要自己去争取,对不对……您可以看展,展厅门票是…………没关系,不看也可以领取的。不过看能看到比这个还精巧很多的作品……展期到这周末都是……” 人们都纷纷点头,没一会儿,他们昨天熬夜开模做的一百份纪念赠品就被一扫而空。 敬嘉年无言以对,掉头就走。 徐步迭在后面喊他:“你去哪儿?” “回去,再做一百份。” “我也去吧!” “不用,反正模子都开好了,你去给师姐帮忙吧。”敬嘉年闷闷地说,“她今天肯定忙不过来。” “你怎么了呀?”小徐用肩膀撞他,笑道,“生意好,你怎么反而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倒是你……”他看了看小徐,欲言又止。 “嗯?我怎么啦?” “没什么。”他顿了顿,“你为什么不上学了?”非鹿非马 敬嘉年问完就紧紧盯着他的脸,可对方眼神略略闪烁了一下,神情似乎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坦然答道:“家里穷。” “有多穷?”敬嘉年不能理解这个概念,“很多学校都可以减免学杂费的,还可以申请助学金、奖学金。” 徐步迭像哄小孩儿似的,笑笑:“你不明白。再说,奖学金也要成绩好吧。” “你成绩不好吗?” “好不好都无所谓了。都过去了。” “你不是很会挣钱吗?挣到了再读啊。”敬嘉年执拗起来,“就我们今天做的这个,我让我叔给联系个厂,签个合同就能量产包销,开模具直接做成金属的,就不会坏了。有本事在手,钱还不好挣吗?” 徐步迭不置可否,也不想戳破大少爷轻盈简单的幻想世界,只轻轻推回去:“这是你做的啊,我都是帮忙的。” “我们一起做的,你提的创意。”敬嘉年摆摆手,“还有姜念的原作,我们三三开分成好了,你别看,都能小赚一笔。” “那你要问姜师姐啊。我觉得还是别了,都说是限量赠品,就是限量的才有价值。烂大街了就没意思了。” “也是。可你不是缺钱吗?” “缺得太多,也不差这一点了。再说,以后也可以再做其他的嘛。” “你这口吻跟有钱人也差不多。” “是吧,太多和太少都是一样的,所以叫做过犹不及。”徐步迭自嘲地一哂,“您就别操这份心了,好好学习吧,不然我看老程是不会放你轻松毕业的。” 尽管面前的男孩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敬嘉年却同样有种被成年人愚弄的感觉他怎么才能赢得过这样一个人?他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大人了不需要别人替他操心,也拒绝他人好奇的窥探,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和不公,他都可以独自面对。 程翥喜欢这样的人吗? 但他也不能确定那种炽热的眼神到底算不算做喜欢……就喜欢而言,那比敬嘉年惯例认识中的喜欢要多上太多不必要的余量了。 “我再做几种不一样的吧,”敬嘉年百无聊赖地呶呶嘴,从包里翻出pad,在地铁上就画了起来。“刚好还有几种想法,我现在想明白了,也不一定得囿于僵尸的创意,风格类似,喜闻乐见就好了。我觉得会畅销。” “……僵尸……?” “还不是你一口一个师姐叫得那么肉麻,她姓姜,那可不是僵尸嘛。” 徐步迭彻底服气了:“……您活到这么大可真不容易。” 程翥被姜念一个电话催着赶来帮忙。他结束会议赶到的时候,姜念所租赁设计的这间面积并不大的展馆居然已经需要限制入馆人数了,她和另一个帮忙售票的姑娘两人根本忙不过来;因为带来的人流又形成了聚集效应,许多没有拿到纪念品的路人也慕名而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惊动了记者,也许是因为有网红拍了视频发到抖音上,居然还有几个媒体和自媒体带了机器来,绕着一顿拍。 程翥刚刚站定,就看见小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脸上漾起的是一道过分健康的红晕,鼻尖上都挂着汗珠,把一叠刚下机器还热着的号码牌交到程翥手里。“拜托了,帮忙发一下号牌,按号码排队,好算进馆人数。” 他又匆匆地跑了,从艺术区的管委会那儿租赁了一米线栏过来,拉起排队的区域,又朝着安保说了好话,陪着笑塞了包烟过去,人很快就跟他熟稔起来。人情世故做得驾轻就熟,就像是这套活计已经来回好几十遍了,一点儿也没有初涉此道的年轻人那样局促。大家都喜欢这个满脸热忱的年轻人。 程翥的视线远远地纠缠着他,直到排队的人都不满地叫嚷起来,才赶鸭子上架地生疏地派发起号牌,“都排队啊……不要插队……对,没多久的,里面人出来就可以进去了……”心里感慨着自己居然被比自个小一轮的家伙给安排了,现在倒要给学生打工…… 不过,姜念的展览居然有这么多人来看,他也是与有荣焉的。虽然说不见得观众质量上有什么飞越,但出来让姜念和敬嘉年刻一个简单的设计章简直是分分钟的事,盖上泥往信封端口一封,就显得这份“特殊纪念品”正式而精美,又独一无二了。排在队伍里的人原先还颇有微词,可随着每个人拿到信封一看,都被精巧的设计技艺吸引,也都没了怨言,都觉得这一趟来得很值。乐乐得了差使,也自觉自己派上用场,一个劲地点头,手脚麻利地帮忙起来。 真是每一丝劳动力也不放过啊,程翥失笑,觉得自己和儿子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小徐像一个加速器,一个永动机,好像只要在他身边,生活就没有什么困顿或疲惫存在,仿佛风驰电掣的游乐场;难以想象他昨天剥离出的另一面,就像把雕刻的塑像砸碎了,看见里头支棱歪斜随意弯折的骨架和粗糙未经打磨上色的剖面。 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谁还没有点不想让人瞧见的部分呢?这小子适应性这么强,都能自己调整过来,人就是这样一点点长大的嘛,也不见得年轻时多遇到点挫折就是坏事。 程翥这样以过来人的身份想着,决定那副画暂时收起来,不给他看见就好。 他反身回到展厅去帮姜念,她果然已经团团转了,有些人需要说明介绍,有人想要采访洽谈,也有人拿着那个信封和海报单页,等她签名。小个子女人脸上带着一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成为偶像明星的恍惚。程翥想笑又忍住了,走上去帮忙。有个老头儿逮着姜念一顿猛夸,夸得女汉子都羞涩起来,结果人家绕一大圈终于道明来意:我刚才没赶上拿到你们这限量版的赠品,我看别人都有,你不能歧视老年人对吧……能给我一对吗?我跟我老伴儿今年都那什么……银婚呢! 姜念面无表情对程翥说:“我觉得我这一屋子几年份的展品还不如你那毛头小子熬一夜做出来的小摆件讨人喜欢,到底是我开展还是他开展啊?你再培养两年,可就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 程翥笑她:“我不教会你这徒弟了吗?也没饿死我啊?” “我是你教的吗?也不害臊!我这都是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姜念翻个白眼。她和程翥风格不同,又成天争论得势同水火,反而演变出点闲话出来。当年讨论论文和毕业作品,往他工作室和家里跑勤了几次,程翥当时才刚刚结婚,家里那位可就不高兴了,姜念本来就憋气,还莫名其妙被新“师娘”穿小鞋就简直荒谬:你居然觉得我看得上这货,我不拿绳子勒死他已经是尊师重道了…… 被莫名其妙“敲打”了几次后,姜念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再联系程翥,自个一条道走到黑,反而清净,最多只给他发邮件汇报进度。 现在想来,自个能混到还顺利毕业拿了优秀毕设和优秀毕业生证明,可见程翥跟她吵归吵,在评价推荐上是真没啥私心了。 就为了这评优的事,程翥和容宛琴还闹过矛盾。容宛琴觉得,一个天天跟你吵架吸引你注意力的女学生,被我吓了一次自己不敢动心思上门了,你还非要给她评优,又甚至不告诉她,那还不是让人误会另眼相看、有心照拂的意思吗?这要是再一来二去,登门感谢,师徒情深,岂不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了,必须要严防死守,把一切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程翥搞不懂她想什么,因为在他看来,姜念在性方面还不如一盆黄泥吸引他呢;可偏偏被吵得一脑门官司,从那以后,为了避免这无谓的吵架烦心,都不敢轻易再收女研究生;他们之间便也连个过年问候都没,就这么冷淡疏离地过了这几年,姜念也从来不称自己是程翥这一派的。 她瞥了一眼现在自由自在翻身农奴得解放的程翥,不由得一笑,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 敬嘉年紧着夜风哼着歌,半跑半跳地迈步往回走。赠品派发很快就做完了,他那套为程翥准备的帅气偶像明星式行头终于派上了用场,谁还不喜欢个长得帅的小伙子了?除了先头几次被人当做美发店要办卡的以外,基本上来说只要习惯了外加脸皮厚点,还是很打得开市场的。一来二往,有个摆摊卖手工挂坠的女孩拿了他一个摆件后有些羞赧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她显然是久在这一带摆摊的了,对城管的出入作息了如指掌,一过五点半就冲出去抢占位置,支起一个架子摊,还自带了一个应急灯照明。敬嘉年把今天试作的其他几种样品凑在她摊位上摆出去卖,不是为了挣钱,更多是想看看受众的喜好反应,效果也超出他的预计,令他增长了许多信心原本觉得这些和他高贵艺术家身份不匹配的下里巴人的小贩行径,如今也变得自然起来了。 他捏着口袋里还剩下的一个样品。 这个是那天回去说要开发点新样品后最早做的,当时太快了一鼓作气,气泡没除干净,有点毛糙。他原本是想着一股拗劲做给程翥看,可不知怎么地手一歪,思路跑偏到徐步迭的身上。原本想要刻一匹马程翥是很喜欢马的意像的,近年来虽然不再创作相关的题材了,但他赖以成名的作品如是,马也就成了他一个标志性的符号那样,骏逸洒脱,风格疏朗。 但敬嘉年半道跑神歪去徐步迭身上,徐步迭身上有股小鹿的劲头,这马雕得就有点非鹿非马了。他凭着感觉顺手一气呵成,等回神去看,洒脱俊逸是没了,倒是肚腹便便,四肢短短,却撒丫子拼命飞跑的样子,透出点青涩的可爱。他便就着预留出的厚度,把它划出如钻石般的切面棱角来。 多面的、看不透的家伙。他一边刻着一边想,最好能从这个角度看来是鹿,这边看又是马,混在一起是个马鹿八嘎。中央我还要给你镂一张人脸上去,要反过来才能看出来。当然,这么复杂的设计在这一点儿大的试验品上是做不出来的,他也就是想想出气。刻得细了,又用了劲,手一抖,成品中间便崩开一块,算是作废了。 ……好脆啊。看起来还挺厚的,结果崩了一块,就从中间向四周立刻满是裂纹了,居然阴差阳错迸出一种裂纹釉的美感。当然,也可能是之前灌浆时水加少了。不知怎么地,这种裂纹构成了一种奇异的错位,好像似乎这些裂纹是原本就存在的,只是掩埋在那些棱面的下方,被崩开的一角完全暴露出来。这么一想,似乎与那个人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之后稍微上个色,就把这个残次品送给他得了。敬嘉年带着一点些微的报复心态这么想。 到展厅的时候今日的参观当然终于结束了,但里头还亮着灯,门口的售票区已经关闭,多出的一米栏无声地矗立着,有些栏带失去紧张感地松垂下来。饶是浪了一路的他也能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奇异氛围,急忙加快步伐,走进展厅里。 一切好像突然卡带了、静止了,连音乐都停了,空气里播放着一种流动的沉默。廊灯和射灯似乎是因为闭馆关了大半,只留下最中央展厅的一盏,自上而下地照射出一个椭圆的弧度,像黑暗中的一座光的鸟笼。那里是主展品的展台,包括姜念在内的几个工作人员围在周围,一时居然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怎么回事? 他挤上去。越过姜念矮小的肩头,看见那件姜念最为得意的、两天前程翥也才连着徐步迭一起画过的那件主展品《融》一个正在融化的女人半敞开内腹的躯壳,这时候四分五裂,破碎地坍倒在展台上,原本有一些向上挣扎背部与肘部的动势,现在已经弃疗般地完全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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