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时候他应该赶紧往里走,拉开与段从的距离,也应该认清自己“租客”的身份,不再抱有任何不该有的想象。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一整个下午他忙忙碌碌,不停找事情转移注意力,段从那句“早分了”,却始终像个鬼祟的咒语,在他潜意识里来回乱窜。既然分了,既然段从又恢复了单身,还愿意把他和言树苗接过来,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哪怕一丁点儿挽回的可能?黑暗应该是真的具有让人混乱的力量。言惊蛰鼓起这几年最大的勇气,试探着朝段从伸手,想攥一下他的胳膊:“段从,我……”然而当他抬起眼,对上段从清醒又冷漠的眼神,想要开口的话瞬间就被扼死在喉咙里。“你和他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也这个样吗?”段从带着嘲弄的问题就像冰凉的蛇信,将衣袖从言惊蛰指缝间轻轻抽走。可能言惊蛰内心深处很明白,他根本没资格获得段从的原谅;也可能是听完那句“我嫌你脏”之后,不再有什么话更能让人发疼。段从这个态度反倒在他意料之内,所以相较起来,这次他并没有难受到连脑子都是空白的,更多的其实是失落。“对不起。”他习惯性地道歉,尴尬地低下头,拉开距离往客厅里走。段从盯着言惊蛰仓促躲避的背影,站在原地不悦地眯了眯眼。有些话明明可以不说,既然都把人接来了,专门再说些刻薄的话实在没意思。但情绪这东西如果能那么轻易被掌控,也就不叫情绪了。他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同居过,想到言惊蛰熟练的留门、照顾孩子、等人回家,全都是与另一个人婚后所形成的“习惯”,再由此引申出更多画面,段从就有种无法言说的烦躁。“有吃的吗。”他随手将外套往柜子里一扔,没事找事地问,“饿了。”“有。”言惊蛰忙回身点点头,“给你留了,我去热一下。”段从看看他,神色这才舒缓了些,“嗯”了声去卧室换衣服。冰箱里的食材由家政定期更换,段从不怎么在家吃,厨房几乎是个摆设,但冰箱里必须有东西。那些精致昂贵的食材言惊蛰都没碰,晚饭简单地炒了两个小菜,煮了半锅米粥。以他和言树苗的胃口,平时一个菜就够了,就是怕段从晚上回来吃饭,专门多做了个西红柿炒鸡蛋。段从并不饿,本来没打算多吃,结果尝了两筷子,不知不觉就喝完一碗粥。言惊蛰在旁边看他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先回房间,但又不太想走,还想再跟段从聊聊房子的事儿,就挑了个很有距离的椅子也坐下来。“你每天都要忙到晚上吗?”他试探着问。“不一定。”段从说。言惊蛰轻轻说了句“哦”,餐厅又安静下来。憋了两秒,他想起下午的事,重新开口说:“我下午洗衣服,看见有你换下来的,就顺便一起洗了。”反正有洗衣机,捎带手洗个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段从顺口道了个谢,突然想起自己换下的衣服里还有内裤,猛地抬眼望过去。言惊蛰脸上没什么表情,规规矩矩垂眼坐着,耳廓却微微透着红。段从太阳穴一“嗡”,放下筷子靠坐进椅背,目光移向一旁,拽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是一阵无言。时间早已过了零点,如果他们是朋友,这会儿可以开两瓶啤酒聊聊天;如果是单纯的室友,这会儿也该各自回房准备休息。偏偏他们什么都不是,也没人主动结束这场干瘪的对话,就这么尴尬又微妙的沉默着。“去睡吧。”最后还是段从淡淡地开了口。他起身点了根烟,将碗碟收进水槽,顺手冲洗干净。言惊蛰犹豫着跟过来,站在门口喊他:“段从,我还是觉得我们住在这不太合适。谢谢你为言树苗考虑,那个房子租出去了也没事,我可以再去找其他……”他的话音随着关闭的水龙头而暂停,段从将餐具卡进空水槽,随意甩了甩手,叼着烟回过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还有什么想法?”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言惊蛰,“不管小孩,也不考虑现实,远离我才让你觉得安全,是吗?”言惊蛰一怔,微微抿起嘴。“去睡你的觉。”段从收回目光,取下香烟朝水槽里弹了弹,语气一瞬间变得没有温度。“以后没意义的事少琢磨。”这一晚过后,言惊蛰果然没再提起搬走的事儿。确实,他是为了言树苗上学才厚着脸皮过来的,其他东西真的不该想,也没有多虑的意义。本本分分地做个合格的房客,就可以了。在言惊蛰为数不多的优点里,其中一条就是自我催眠把心思摆正以后,他就真的能够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尽管跟段从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有避免不了的别扭与古怪。刚搬进来的头两周,段从似乎很忙,每天都很晚才回家,两人每天睡前与醒来的碰面都很别扭。渐渐的,随着言惊蛰找了工作,段从回家越来越早,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三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越来越多,这份别扭也逐渐稀释。两人还重新将微信加了回来,言惊蛰有时候拿不准段从到家的时间,要不要留菜,就发消息问他一声。这份和睦里,言树苗起到的作用绝对功不可没。小孩子没那么多心思,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喜欢谁就愿意黏着谁。以前家里只有爸爸,现在只要段从在家,他就叔叔长叔叔短,看了新故事要学给两个人听,好吃的也要留两人份。但他很有分寸,言惊蛰让他不要乱翻东西,乱钻房间,他都记在心里,只在客厅和阳台玩儿,还会把自己制造的垃圾收拾好。乖巧的小孩儿谁都喜欢,段从有时候闲着无聊陪他看电视,听言树苗嘀咕一些幼稚的孩子话,也会不由地笑出来。言惊蛰的新工作在小区附近的学生之家,这边的家长生活节奏都很快,寒假里也有小孩儿被送来写作业。学生有限,专门请老师的开销有些大,老板一个人又忙不过来,言惊蛰盘算着等言树苗开学后也能朝这里送,就去负责了他们的小饭桌,中午一顿傍晚一顿,顺便帮着看孩子。有时候他忙不过来,段从正好在家,就会带着言树苗去玩,再掐着时间经过学生之家,顺路带上言惊蛰,一起出去吃东西。这种忙起来也能很踏实,知道家里有人的感觉,言惊蛰已经很久、很久没感受过了。和睦得过了头,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和段从的过去是不是一场幻觉,是不是他们一直这么好,没有分离过。然而不管日常相处能伪装得多么自然,某些尴尬却是无论如何,两个人都习惯不了。有一天段从要晚归,说大概后半夜,让言惊蛰不用给他留饭。家里没人,言惊蛰就没多想,洗完澡发现带进来的睡裤湿了,他也没喊言树苗来送,只穿了背心和内裤,光着腿出去。开门看见正在客厅喝水的段从,两人同时原地一愣。松垮的背心,陈旧的内裤,干瘦苍白的肢体。以一个三十多岁的父亲来说,这景象实在没什么美好可言,可段从的目光落在言惊蛰还泛着潮气的腿根,眼神一瞬间就变了。“……你,”他皱眉盯着言惊蛰,喉结随着发声轻微震动,“能不能穿条裤子?”言惊蛰难堪得从头臊到脚后跟,一句话没敢说,转头就往房间里跑。落在屁股上的视线如有实质,直到关了房门才消失。“爸爸,你的脸好红,像猴子的屁股……”言树苗天真的声音从门缝里隐隐传出来,段从烦躁地扯开两粒纽扣,喝完杯子里的水,闭闭眼捋了把头发。段从和言惊蛰第一次做那件事,是在大一上学期的寒假。那学期的言惊蛰在校门口的便利店里兼职,听老板说节假日的工资是平时的三倍,宿舍也不闭寝,言惊蛰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假期意向表都填完交上去了,段从才知道这事儿。“过年不回去了?”他来找言惊蛰问。“不太想回去。”言惊蛰跟段从说着自己的计划,“我想多攒点钱,争取能自己拿学费和生活费。这样的话,他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理由打我了吧?”段从原本想着寒假带言惊蛰出去玩,去滑雪,去泡温泉,或者随便言惊蛰想去的什么地方。他想将言惊蛰童年缺失的东西,一点点帮他补上。但听言惊蛰这么说,段从想想,也没什么资格表现出失落。“那我也不走了。”他变更一下方案,“留在学校陪你。”“别,你回去。”言惊蛰忙拒绝,“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我不回去没什么,但是你不一样。”人成长起来的表现,或者说代价之一,或许就是越来越难以只从自己去考虑问题。言惊蛰说的没错,对他而言不回家比回家性价比更高;刚上大学的段从也确实不能有家不回,光姥姥那一关他都过不去,起码得被打电话念叨半拉月。“不想我?”段从故意问。言惊蛰看了他好几眼,等身边没人了才小声说:“已经开始想了。”有这一句话就够了。一个“想”字,就能让二十岁的段从,在大年三十那天抢票回到学校,陪言惊蛰过春节。他们都记得很清楚,那年是个暖冬,难得春节没下雪,天空一大早就傻蓝傻蓝的。言惊蛰只用上半天班,傍晚回宿舍前,他去饭店买了一盒水饺,芹菜猪肉馅的。想想,他又很奢侈的拿了盒果汁。寒假留校的学生没有多少,零星亮着的几盏灯全在大四楼,远处的天空不知道谁家在偷偷放烟花,言惊蛰觉得好看,还有一点突然升起的孤独。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想给段从打电话,怕他正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又将手机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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