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又怨毒地笑起来了。“你知道这趟的终点是哪里,对吗?”约翰大着胆子回答:“没错,大人,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是摩……”“你的舌头很多余。”男人漠然道,“我可以帮你一劳永逸地摆脱这个烦恼,假设你允许的话?”“……什么!不、不,天主啊!请您饶恕我!”约翰不再说话了,他低下头,实在痛恨自己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他们一行共有一百二十四个人,全都是犯了强|奸、杀人或者叛国之类死罪的犯人,重见天日的时候,就是丢掉脑袋的时候。但是,就在某一天的深夜,有道密令,或者暗旨,将他们从死牢中提出,一名魔鬼般形容可怖的男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下令他们背熟二十四张细节地图。“四天时间,谁能记得滚瓜烂熟,谁就能跟我走,离开这里,离开绞刑架,和你们的亲友团聚。”一开始,提出来的犯人共有五百多个,人人都怀着死里逃生的庆幸暗自欢呼,会有人在每天的傍晚时分来检查他们背诵的进度。不久之后,约翰就发现他的同伴在一个个减少,那些记性不好的,不够随机应变的死囚,通常会在迄今为止,公海上的香料战争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波及到的国家和地区港口不计其数。他切断了摩鹿加的三条主要贸易通道,同时自己也遭受了大大小小的几十次刺杀、暗害。珍斯科特曾派使者前来和谈,当巴尔达斯断然拒绝之后,他的后背上也多了一道至今未痊愈的伤口,当然,这些情况,通通如实地递交到了曼努埃尔一世的金案上,好叫这位国王知道,矛盾不会和缓,只会更加尖锐。在这期间,曼努埃尔本人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国王时而表示将军的行动可以理解,时而表示将军的做法太过激进,必须用加急信件去呵斥巴尔达斯的所作所为。鉴于他这种摇摆不定的立场,葡萄牙的朝廷也分成了三派,反对派的势力庞大,声音散漫,那是来自部分大贵族,中小贵族和商人阶级的声音,他们的利益在这场战争中受到了严重的损害;支持派的人数寥寥无几,但那都是巴尔达斯的盟友、亲故,以及在另一部分在硝烟中嗅到了黄金气息的大贵族,因而他们的表态坚决,声音也一致清晰;还有一派随着国王的倾向而变动,他们面目模糊,语气不详,这一派可以算得上中间派,他们会随时倒戈,也会随时展现支持的决心。杰拉德对权力是如何运作,如何制衡的游戏一清二楚,既然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派的声音完全覆盖宫廷,成为国王的意志,那么他就能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继续自己的计划,不用担心来自资助国的阻力。唯有一点,他和珍斯科特都心照不宣去遵守的一点:杰拉德不会主动暴露自己过去的身份,珍也不会。对他而言,让世人知道他就是曾经的杰拉德斯科特,无疑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耻辱会彻底杀死他,前来寻仇的人,也会多到把他活活淹死;对珍斯科特而言,“杰拉德”这个名字,仍有不言而喻的强大号召力,会有多少人继续跟从她的兄长,狂热地簇拥他重回香料群岛,成为摩鹿加的主人,这是她也不愿想象的。因此,连着切断披上奴隶的麻衣,杰拉德领着手下的五十余名犯人,每人分发了一袋水粮,一把淬毒的匕首,一瓶精炼火油,瓶身和瓶口都用浸透了蓖麻油的粗绳缠绕。“拴在腰带上,路上遇到的守卫,如果碍事就杀掉。”杰拉德面无表情地道,“地图都记住了吗?”囚犯们响起一片低低的回应。“很好,事成之后就来岸边集合。记住我说的话,回去之后,你们就不再是等待死刑的人了,你们可以拿一大笔钱,去逍遥,去和家人团聚,什么都好,你们可以尽情享受财富和自由,但前提是完成自己的使命。”囚犯们再度齐声应和,声音要比上一次响亮得多。杰拉德不再多话,他披上遮帽,将阻隔香料气味的麻布缠在脸上,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地照做。他们无声地摇晃着小船,在海水汇入群岛间的蜿蜒河流上行进,船桨轻柔地拍打着水面,没有惊起一丝不祥的响动。如此行进了一夜,他们终于看到了华美的摩鹿加宫,它就坐落在群山与内陆河流的环抱下,朝霞泼洒着金色的余晖,晨曦飘浮着玫瑰色的花边,如此绚丽,仿佛天神遗留在人间的居所。终于到了,杰拉德心想,我的家……我曾经的家。作为最先发现摩鹿加,发现香料群岛的家族,斯科特于此世代经营,早已把香料群岛变成了一座国中之国,由世外律法管辖的私人领地。长久以来,被贩卖、掠夺至此的奴隶拼死劳作,代代繁衍,逐渐形成了城镇聚居的规模。他们用血肉的脊梁撑起了摩鹿加宫,撑起了香料种植园的繁荣昌盛,也撑起了斯科特家族在世俗中的庞然地位。身着奴隶的惯常装束,杰拉德轻轻吹了个唿哨,身后的重刑犯便悄没声儿地散开了。他们融入鱼龙混杂的人群,就像水溶入水。显而易见,珍斯科特抛弃了他的大部分政治遗产,只保留了最基础的架构。城市的布局有所改变,卫兵的巡逻方式,也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样子,但摩鹿加的历史注定了它的复杂,黑暗里,总有他亲爱的妹妹也不知道的秘密。悄无声息地做掉一些徘徊的卫兵,杰拉德钻进领着一部分人钻进密道。这本是先代的斯科特人为了防止奴隶暴动而准备的躲避工事,但一百年过去,又一百年过去,暴|乱被一次次血腥镇压,很少有奴隶能够逃脱那悲惨的宿命,现如今,唯有这些通往摩鹿加宫内部,以及要塞关键处的通道,还保留着当年的岁月刻痕。“分头行动,”杰拉德说,“记住地图上的仓库地点,烧掉它们,你们的任务就算成功。”“那您呢?”有胆大的犯人多问了一句,“您要去哪里?”杰拉德顿了顿,他的面上扭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即便他背后的囚犯们无法看清他的神情,空气中还是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寒意,像死亡本人正在他们的肩头缓缓吐息。“我要去回报一些人。”他轻轻地说,“去报答他们曾经对我的盛情款待。”他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其中一条路。借助微弱的火光,杰拉德弓起身体,快速在泥泞湿滑的隧道间攀爬,他踩过残缺不全的石头台阶,从碎倒的砖墙缝隙中侧身挤出。他心中充满了来自血脉深处的感应,距离摩鹿加宫的内部越近,他的心脏就跳得越剧烈,手臂和胳膊也抖动得愈发厉害。他的眼皮交错弹动,直至头晕目眩,视线发花,在转过又一重废弃的栅栏之后,他险些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镇静,镇静!你这个孱弱无能的废物!在内心里,杰拉德大声呵斥自己,要办成一桩崇高的复仇之举,究竟得付出多少心血,痛饮多少苦恨,难道因为一时的激动之情,你就要在此地倒下,让一切都白白耗费了吗?情绪波动得如此剧烈,以致杰拉德再次看到了阿加佩的幻象他看到他坐在书房的桌子后面,神色温和而宁静,正在有条不紊地翻看着一本书,并在纸上沙沙地记录着什么。这叫他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倚靠在墙上出神地喘息。阿加佩带来的静谧与安宁,同时反映在他的身体和精神上,渐渐的,他的心跳平息下去,不再像要马上猝死那样跳动了。“……这倒还算是个好的预兆,”杰拉德一边继续前进,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是的,这倒还算是个好预兆……”终于,他走到了通道的尽头,爬上腐朽的,嘎吱作响的梯子,他的头顶有一扇闭得死死的活板门。杰拉德攥紧手里的开锁工具,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声音,但除了隧道里的滴水声,他的耳边没有任何动静。他伸手上去,先用毛刷蘸着浓油,将锁芯彻底浸透,先尝试着撬开锁芯,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木脚锁的精巧装置早已腐蚀成了一团锈渍,他尝试了几次,都彻底失败了。情急之下,杰拉德抄起撬刀,依靠双手和双腿的力量,两个成年男子合力才能撬开的黄铜合页,被他挨个撬松,锈渣混合着断裂的铁钉,扑簌簌地掉在地上。他活动酸软的双臂,接着发力一推,终于,门开了。杰拉德斯科特重返人间。他落脚在了摩鹿加宫的一个小储藏间里,由于位置偏远,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连仆人也来得很少。带着微笑,杰拉德着打开储藏间的门,他一面走,一面脱掉奴隶的破烂长袍,只留下遮脸的麻布。摩鹿加宫里时常行走着各类调香师、制香师与闻香师,为了保证嗅觉灵敏,他们总要用布遮住口鼻,因而他的装扮实在平常至极。再加上杰拉德那镇定自若的举止,气定神闲的步伐,又是如此熟悉周边的环境,来往的卫兵侍从竟没有一个怀疑他的。就这样,他走过宫殿的下层,熟门熟路地绕到调香师们的工场,坦坦荡荡地拿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当他抵达中层,正要走到上层时,被看守门廊的卫兵拦下。“您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的?您的身份牌呢?”“我么?我只是一个新上任的调香师。”在遮面的麻布下,杰拉德露出微妙的笑容,“奉兰登斯科特大人的命令,前来为他奉上新一季的香料搭配,您知道的,这是他积年的好习惯了,总要在星期天的时候鉴赏新香……当然,如果您是这里的老人,就能完全明白我在说什么,对不对?”侍卫咳嗽了两声:“对、对!当然是这样的,兰登大人的习惯,我们几个全知道的一清二楚……”侍卫们看过他的身份牌,确认了他带来的香料全部属实之后,就放他进到了斯科特家族成员居住的上层。杰拉德拐进盘根错节的回廊,摩鹿加宫的内部修建得就像具象化的黄金万花筒,只有他这样曾经掌握过全部密室、暗道与耳房的地图的人,才能熟稔地在其中行走,而不用依靠上层聋哑的仆从。侍卫给他打开金碧辉煌的大门,兰登斯科特,这位当初依附他,最后又背叛了他,转而投奔珍斯科特的血亲,他年轻的小堂弟,如今就在这里,与他的姬妾无知无觉地嬉戏,直到听见调香师抵达的消息,他才慵懒地挥挥手,让他的妾室都退下。香料是斯科特人的特权,体内没有流着斯科特的血,就不能擅自窥探任何一颗香料的奥秘。“今天送来了什么好配方?”兰登心不在焉地问,“要知道,我亲爱的堂姐近来可火大着呢,宫里死去的人也比以往更多。如果你们还不能拿出点决心,我的好堂姐可就要亲自拿出你们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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