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有邻似笑非笑瞧着杜若。

杜若十二岁那年上元节与杜蘅去曲江池观灯，引得几个浮浪少年一路跟随，还逗留家门外吹笛题诗，喧嚣了好几个月，直到他求告至金吾卫才了却麻烦。

自那时起，他便动了这个念头了。

“若儿，你可知内侍省有一班人，坊间只叫做‘花鸟使’的？”

10春深锁二乔，一

天下太平无事，圣人喜好奢靡，每年都派出一班中官使者游历各地，采择美女，用以充实后宫。

据闻这些人看上了谁，便会手持墨诏，冲进内室，不论在室女还是已出嫁，用一块黄缎盖在女子的头上，便已算是宫里人，过几日就要带走。

杜、韦两家因是望族，杜若尚未听闻有熟识的女孩儿被这样拉走，然而阿耶今日远兜近绕，原来竟是应在这桩事上么？

“你自小便有美貌之名，韦、杜两家十个女孩儿，独你最出挑，延寿坊这些五、六品的官员，也有几家辗转露出联姻之意。

只因蘅儿亲事未定，你便还不急。

没成想，前年花鸟使竟闻得风声摸上门来。

我将你送去韦氏族学，也是做一番样子给他们看，好令他们忌惮。

毕竟韦氏贵盛，韦英芙嫁做忠王正妃，与你从小熟识。

然去岁有个姓王的中贵人上门，听闻在内廷颇有权柄，并未将我这番说辞放在眼里，指明要见你。

我舍不得你糊里糊涂进宫去，好说歹说，又与他二十贯钱，方才免了此事。”

杜若跪坐在地，腰背挺得笔直，眼内已经逼出泪水来。

原来阿耶今日赴宴，去的便是这个王郎官府上。

可恨母家衰微，女子便要受这等欺辱，任人予取予求。

更可恨阿耶跟红顶白，全无抵挡之意，相反视作上佳机会，硬起心肠要踩着儿女上位了。

“圣人宠爱惠妃，虽止于妃位，内廷仪仗如同皇后，诸位皇子以阿母呼之。

惠妃治下的后宫只许一朵娇花盛开，除她之外别无芳草。

花鸟使每年选送二三十人，统统进了东都洛阳的上阳宫。

可怜她们年方二八，却连圣人的面儿都难见。

前年正月，圣人巡幸东都，在上阳宫住了两年，才有数人得封九品更衣。

去岁返回长安后，圣人屡次说起不愿再往东都就食，这些小娘子只怕要老死上阳了。”

杜有邻说完便不再开口，眼望窗外，静静等待杜若的反应。

两人谈了许久，床头一架半人高的青瓷莲座烛台上插的烛火将要燃尽。

火光摇曳，杜有邻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杜若脚背发麻，方才坐久了不觉着，稍微一动又痒又疼，只得挣扎起身，自漆盒中取出新烛点燃，重又插上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