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陈诚的到来,本来应该让我觉得抗拒,觉得想要逃避,不过,他今天到来的时机,实在是太上乘了。
我的肚子正饿得咕噜咕噜叫,他就带着一块芝士蛋糕从天而降了。进门之前,他曾在店门外往里张望了两眼,用他的话说,就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换而言之,如果我店内有熟人在场,他是懂得回避的。他这句自以为体贴的话,让我禁不住皱了皱眉。难道,我们俩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可告人的地步吗?难道我们需要遮遮掩掩了吗?
管不了那么多,我一口咬下蛋糕。董陈诚一笑,竟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这倒是令我意外。不纠缠的男人,反而能勾出女人的心思。我真心实意地道:“谢谢你。”
不过,还没等董陈诚摸到门把手,我的手机就响了。我一看,是孙佳人。在我“喂喂”了两嗓子后,孙佳人那边却一声不吭,只有些许杂音。听到我不停地“喂”,董陈诚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我。我握着电话愣了一会儿,就马上从椅子上弹向了门口,拽住董陈诚的胳膊,出了门。
我一边锁门,一边低呼:“出事了,孙佳人出事了。你能不能开车送我一趟?”“能啊,没问题。”董陈诚自然地握住我的手,向他的那辆suv跑去。我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
到了孙佳人楼下时,我的双手已经汗湿了,在裤子上抹了又抹。董陈诚攥住我的手:“也许只是电话出了问题,你先别太紧张。”我喘了一口气:“但愿吧。”
站在孙佳人的家门外,我敲门敲得惊天动地、地动山摇,门内却鸦雀无声。我越来越不安,却也无计可施。董陈诚依旧陪在我身边:“她应该不在家,我们走吧,等会儿再给她打电话试试看。”一听这话,我马上掏出了手机,再一次拨通了孙佳人的电话。还是没人应答。但是,隔着那厚厚的门板,我却隐隐约约听到了门内的手机铃声。“她在家。”我对董陈诚一口咬定。至少,她的手机在家。
我继续拍门,整个手掌都拍得通红。董陈诚拦住我,对着门内喊:“有没有在啊?再不开门的话,我们报警了。”我正欲再开口,董陈诚一把拉住了我,将我拉离了猫眼儿的可视范围。我们刚在楼梯上站定,孙佳人就打开了大门。她站在门口,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孙佳人。
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怎么成这副鬼样子了?”孙佳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有点儿感冒,小仙姐,你先走吧,我要休息了。”说完,孙佳人就将我向外推,企图关门。董陈诚一手抵住了门,看着我。他知道,我没有办法就这么离开。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又握住了孙佳人的手。那双小手,冷冰冰的,干燥而粗糙。“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倒是告诉我啊。”我不住地逼问。
这时,孙佳人的房内传出一声响动,咣当一声,像是重物坠地。孙佳人一惊,恶狠狠地将我推远。可惜,她的力道还是赢不了董陈诚,那扇门还是没有关上。我二话不说,从她身旁挤进了她的家门,向着那响动发生的方向跑去。
那一幕,令我全身的汗毛都竖得笔直,豆大的汗珠终于滚了下来。
在我眼前,焦阳被五花大绑,牢牢地固定在了床上。房间的窗帘厚重地合拢着,不露一丝fèng隙。这里光线阴暗,这里空气浑浊,焦阳满脸的胡须,狼狈不堪,这一切都在说明,他已被囚禁在这里有不短的时日了。床边的地上,滚动着一个装有水的矿泉水瓶,其中的水还在微微荡漾。相比刚刚那声响,就是由它发出的。
董陈诚也随我而来,同样因眼前的景象而呆若木鸡。
孙佳人在我们背后开了口:“怎么样,我干得还可以吧?谁说我就是个弱女子呢?”她的声音已经比她刚刚的神色镇定多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她好像已经没有任何忌惮的了。“你这是干什么?这是犯法啊。”说着,我走上前去,想要给焦阳松绑。孙佳人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力量大得令我倒抽了一口气。她的目光前所未有地决绝:“不许!”我甩开她:“你疯了吗你?你想要他的命吗?想坐牢吗?”我再次走上前,孙佳人来不及阻止我,我自己却不自觉地止住了脚步。
焦阳的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恶臭。看来,在这些时日中,他吃喝拉撒都不曾离开过这张床。
突然,我看见了董陈诚的身影。他越过我,走到了焦阳的身边。他撕开焦阳嘴上封着的胶带,又迅速解开了绳子。自由了的焦阳四肢动也不动,只有干裂的双唇微微地一张一合,奄奄一息地喘息着。刚回过神来的孙佳人,看着面前这样的一个焦阳,又再度失了神。
董陈诚站到了我的身边。在这整件事上,他表现得就像我忠心耿耿的仆人,我做不了的,我面有难色不愿去做的,他一概替我担当了。我再一次对他说:“谢谢。”
焦阳抿了两口水后,已可以慢慢活动手脚了。他身上并无大碍,只是麻木了太久。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我攥紧了双拳,不然我想我真的会一掌掴上孙佳人的那张脸。“你脑子被狗吃了吗?你要和他同归于尽?”孙佳人嘴角一扬,满不在乎:“夫妻嘛,就是要生死与共。”焦阳的气息仍微弱,但他却坚持着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就算死,我也不会和你死在一块儿。”我再一次悚然:这才多少光景,他们这对曾形影不离的恋人,今日竟反目成仇。
我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孙佳人好不容易才打开的那扇大门,此时此刻正大方地大敞着。所以,等那个女人惊动了我们时,她已经穿过了我们,扑到了焦阳的身上。这下,就连一直佯装泰然自若的孙佳人,也不免惊得张开了嘴。董陈诚碰了碰我的手肘:“这,这又是谁?”“这,大概,就是焦阳那多懂事的‘野花’吧。”我嗫嚅道。
孙佳人发了疯似的,扑上前去,从后面扯住那女人的头发,将她的脸拉过来,赏了她一个巴掌。这下,我才看清楚,这个女人的长相并不妖娆,没有尖下颏,也没有桃花眼,跟传统意义上的狐狸精相去甚远。我反而认为焦阳的描述恰如其分:这是一个懂事的女人。
焦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女人护在了怀中。而那女人将脸紧紧地贴在焦阳的胸前,仿佛根本嗅不到那股刺鼻的臭气。我被震撼得不能自已。这绝对不是一场普通的寻花问柳,焦阳和那女人,绝对不是普通的逢场作戏。
孙佳人又扑上前去,这次,董陈诚及时地拉住了她。他询问我道:“我们先带她走?”我如梦初醒:“哦,好,好。”董陈诚将孙佳人挟在胳膊下,我跟在他们身后,退出了这片仿佛与世隔绝的空间。
郑伦打了电话给我,我没有接。我当下并没有口舌来对他讲述所发生的这一切,也许,他只不过是想告诉我,他今天要晚点回家,不能同我吃饭。随他去吧。
董陈诚把我和孙佳人带回了他的住所。除此之外,我们好像也别无他选。孙佳人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可以由她随意发泄、好好思考的地方。董陈诚毛遂自荐:“去我那儿吧,我自己一个人住,没人打扰。”我又一次想对他说“谢谢”,不过我没有,因为他直接对我说:“不要谢我。”第十六章 第三十一章婚,永远有人要结,有人要离
董陈诚的住所宽敞而讲究,周围环境清幽,室内装修以灰色和紫色为主色调,别具一格。这里虽一尘不染,但沙发和地板上都随意地堆放着衣物和书刊,以及啤酒罐子。董陈诚一边匆匆整理,一边说:“不好意思,这方面我就是比较懒。”这就是我所认识的董陈诚。从前,他与他爸爸同住时,两个男人的窝永远是杂乱无章的。我笑了笑:“我知道。”
孙佳人出奇地安静。自从离开她和焦阳的家,自从我们把焦阳和另外一个女人留在了她的家中,她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不用设身处地,我也明白她眼下的心如刀绞。丈夫真的把心交给了另一个女人,再也留意不到她的眼泪,再也考虑不到她的处境,她,只剩下了自己。我说熟悉的那个孙佳人,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子,是个被父母溺爱、被爱人呵护的女子,她骄傲、任性、幸福,她心直口快、胸无城府。而今天,我所见到的孙佳人,是那么绝望,那么义无反顾地毁灭着自己。这是为了爱吗,还是为了自己的那份骄傲?
“对我说些什么,好不好?”我把孙佳人安置在沙发上,自己握着她的手,坐在她的旁边。董陈诚退到了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后,又回避着去了其他房间。
孙佳人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地把头倚在了我的肩上:“那天,他回到家,说要跟我离婚。”
经历了之前的那么多,“离婚”这二字并没有令我震动:“为了那个女人吗?”
“嗯,”孙佳人点了点头,把头发在我的肩头蹭成了一团杂糙,“我又求他了,我不停地求他,我说离开他,我会死,可是他还是要走,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了。那时,我的脑袋突然很疼,是很疼很疼的那种疼。等到不疼了,我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不能让他走。”
我将水杯递给孙佳人,她一饮而尽,继续道:“我在他的水里下来安眠药,好言好语地哄他喝了下去。他睡着了,我就把他捆在了床上。我把家里的绳子都用上了,捆得好结实,捆得我自己好辛苦。等他醒了,他不停地骂我,我记得,他骂我是疯子,是毒蛇。小仙姐,你说我是吗?”
我流了一脸的泪。孙佳人这区区几句话,是我亲耳听到过的最无力的控诉:“不是,你当然不是。你是好端端的孙佳人,热情、开朗。你听着,你现在只不过是脑筋糊涂了,等到了明天,就一切都好了。”
孙佳人不接我的话,还在径自说着:“他骂得我受不了了,我就把他的嘴封上了。可是,我并没有欺负他啊,时不时地,我就给他喂水、喂饭,我想……等到他回心转意啊。”
这个傻女人啊,她的这般挽留,哪个男人消受得了呢?就算等到地球都不转了,焦阳也不可能回心转意吧。这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孙佳人啊,一爱,就爱得没有了自我,嫁给焦阳,她是执意要与他白头偕老的。可偏偏,她又如此愚蠢,她无视焦阳对她的不满,更逃避他们之间的裂痕,她傻乎乎地乐呵呵地以为一切不愉快都能成为过去,用她自己不记仇的个性,去苛求对方。这怎么行得通呢?面对六神无主的孙佳人,我已不能去历数焦阳的不是了。纵然他让我觉得油滑、霸道、薄情,纵然他会对孙佳人记仇,但他还是被孙佳人深深爱着、深深眷恋着啊。那么,他的一切不是,就根本没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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