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远盯着这个肃起笑容的人细看,心尖微微颤了一下。从前没有兴致认真观察,更谈不上欣赏,如今关系毕竟不同,瞧瞧倒真有些倜傥之意。心里悄悄升出少许宽慰——能与弓挽同榻而眠的人,幸不是个草包俗物。纵然可恶可恨,毕竟不是令人作呕之徒。“云楼的离人泪徒有其名!”弓捷远有些不着边际地说,“远远不如点绛唇呢!”谷梁初听了伸指抚抚他的唇尖,“虽不能饮,倒是会品。晚膳与你倒上一杯。”翌日过了早朝,果有传旨太监入府来宣口谕,言说皇上诏命朔亲王爷乾清宫里共进午膳。谷梁初先回寝殿去换衣服,趁空嘱咐弓捷远说,“孤不在家,你自己也要好好吃东西,如此伤才能好得实在。独个儿用不香甜,便去瞻儿那里凑凑,不可任性糊弄。”弓捷远皱着眉道,“我还不会吃饭?却把谷矫梁健都带走去,莫在跟前总看着我。”谷梁初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反而安抚地说,“勿需担忧,父皇不会为难孤的。”弓捷远并不承情,“我有什么可担忧的?你们亲爹亲儿子的,好了恼了都是爷俩私事,与我这个外人什么干系?”谷梁初不再多说,仍旧留下谷矫看着王府,只带梁健进宫去了。缺了一个王爷如同缺了好多个人,府里显得异常安静,弓捷远自己翻了一会儿《柳下记》,只觉心浮气躁看不进去,便丢了书往后院去。谷梁瞻关在文师父屋里读书作文,弓捷远不去扰他,立在厅里摸了会儿棋,打发明显站不住的弓石,“你莫在我这里抖手换脚,动个不停让人心烦!自己出去晃荡。”弓石同他开玩笑道,“少爷如今有了吴江这样时时恭敬细心的人,弓秩也能跟在近前,甚至还常占着王爷的亲信卫长使唤,就只看我这个没本事的不顺眼了。我确没有出息,却不是少爷亲自调教出来的吗?如今只管嫌弃起来,可是不愿养着弓石吃饭了吗?”弓捷远闻言有一点儿怔,问三答四地道,“可不是你说的话?我一个没有自由的人,要这许多伺候做甚?”弓石见他竟然扯开了话头,不明所以,一时没有对上。吴江赶紧就说,“司尉如何这般想呢?谷卫长在前院里整肃府卫,弓秩也在拳房练武,只有小奴和弓石陪着司尉,哪里算多?”弓捷远闻言就又看看弓石,“前几日王爷说甚来着?臂软腿细不中用。别总干陪着我,无事也去练武。以后若有别的差派,你倒养得肩股无力不能久乘,还用谁来嫌弃?自己说说能干什么?”弓石油嘴滑舌地笑,“练死我也没有谷矫梁健那般壮实。说来说去少爷就是不想瞅见我,我走便是。”弓秩正在拳房击桩,弓石绕进门来,凑前凑后看他,直把人给瞧厌烦了数落他说,“你不好好守着少爷,只来瞅我做甚?”弓石扁一扁嘴,“少爷嫌我,你也要赶我吗?”弓秩闻言停下动作,“少爷为何嫌你?”弓石幽幽叹气,“谁知道呢?我瞧着他近来伤很见好,行动少了许多拘束,原本该高兴的,怎么反而恹懒起来?不是歪着就是靠着,神情总是焦躁?”弓秩倒比弓石通晓人事,闻言心里暗叹,嘴上只道,“你莫乱想,只管好生伺候。”“我倒想伺候呢!”弓石哼道,“少爷不让我在他跟前儿待着,非要我来练武。”“那就好好地练!”弓秩身体又动起来,“咱们都是将府的人,哪能一世都在这里?以后出去骑马行军,没有气力怎成?”弓石听了又叹息道,“咱们却得何时才能出去?”乾清宫的午膳桌上加了一味蟹粉狮子头,谷梁立面带笑容地对谷梁初说,“赖得正月寒凉又不急冻,天津卫快马加鞭送进宫来一篓蟹子,路上虽然折损不少,还够吃两回的。这是你皇祖最喜欢的菜,初儿快点儿尝尝。”谷梁初立刻夹了一点儿菜肴放进嘴里,细品一品,点头赞道,“果然鲜甜覆着甘美,但凡材料稍微差些也烧不出如此味道。”谷梁立笑着夹了一些放在谷梁初的碟里,而后微微叹道,“昔日你皇祖但凡得了好蟹子,必将我们兄弟几个都叫了去一起品尝,转眼就是二十多年时光,非但宫廷改换,也只咱们父子对坐。”谷梁初缓缓放下筷子,“父皇孝顺之心,皇祖必然知道。”谷梁立也放了筷,“孝顺?只恐你皇祖不会这样想的。可朕也得活着,朕的儿子孙子,也并不该沦为臣虏。”谷梁初谨慎地道,“父皇说的极是。”“既然走到这步,”谷梁立重新捉筷,吃口菜道,“即便举步维艰,咱们也得咬牙向前。若这位置再给外支抢夺过去,更是愧对你皇祖毕生辛苦打下来的这个江山。”谷梁初待要站起,“绝对不会……”谷梁立抬手示意他不必站,“虽说皇子不准参与朝政,可今人才实在太缺,你是朕的骨血,又有脑子,不能只闲养着。”谷梁初正色地道,“儿臣只愁不能替父皇分忧,然则治国不是打仗,儿臣一恐力有不逮,二恐名不正言不顺,倒为父皇招惹烦恼,心里也实无奈。”“你虽未封太子,”谷梁立稍稍拉长一些声音,“这些人也都不是瞎子,若有人敢到朕的面前多口多舌,不怕杖责甚至杀头便成。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人人都骂朕是篡位之君,朕还不上朝了?”谷梁初微微垂下些眼,“儿臣只是不想父皇难做。”谷梁立吃了两口米饭,“没有什么官职高过王爷爵位,因此你要做事也是白白挨累,既不会多得俸禄,也无名利可得。如此便得想明白了,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若实不愿,朕也不会勉强。”谷梁初静了一会儿方说,“即便不为父皇分忧,七尺男儿,也该心存振国之志。”忧空虚新帝用子“这话说得甚对!”谷梁立叩了一下碗沿儿,“大祁到了咱们父子手里,国力需得更强盛疆土需得更广阔!如此等朕百年之后见了你皇祖也有说的。听闻你昨日命人去云楼里捞那尚川,不让范佑这等奸滑之辈玩弄呆臣,做得甚好。只是便不派谷矫梁健打头也还有倪喜和谢贵,为何一定要那小子去啊?他可靠得住吗?”谷梁初早有准备,“儿臣不想与朝臣交恶,若由谷矫梁健出头,等于儿臣自己一样。这种事情言辞之间太需学问,恐非亲随可以掌握好的。倪喜谢贵跟着儿臣时间尚短,外面多不知道,出面未必能得重视,儿臣自己也还没能摸清他们性格脾气有何擅长,若是一击不中反而丢脸。弓挽虽少一些驯服,嘴巴却是会说,看着结果也知道掌握分寸,竟有不战屈人的本事。况且便有一两句话过头,谁都知道他是质在儿臣府上的弓家小子,会猜没有实意忠诚,便也不会全部算在儿臣头上。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好转圜的。”“你想的多。既都心知他是质子,”谷梁立眸色如潭,“该差使吗?”“他也顶着王府司尉之名,”谷梁初好整以暇地道,“用用怕甚?儿臣觉得,只教他不能离开京城,牵制辽东之效便起到了,却也不必只死关着,该使唤时便可使唤。也好叫人知道父皇儿臣都不是那赶尽杀绝的性子,只要肯服顺的,日子自不过分难过。”“嗯,也对。”谷梁立竟又点了点头,“朕还以为这个小子极难调教,只是不肯听话。”“弓挽不是那些老谋深算之徒,”谷梁初说,“不过少年意气,骄矜惯了。自需认真调教,一旦顺了,倒比那些口蜜腹剑的家伙好使唤些。”谷梁立耷了半晌眼皮,又唔一下,“谁都得有使唤的,朕如是,你自然一样,既然看得上他,父皇也不管你,只莫闹脱了缰,需得时时记得他身后还有辽东。朕虽将弓掣穹管辖的胶东分走了去,他还是统着八万军士。若是从前兵多将广之年,八万也不算个什么,可是经过连年北征,南下二年又多伤残,如今能规整些的,也就这几路塞防之军。东线北线防务极重,既然不能随便削他,就得防着拥兵自重威胁京畿,咱们父子一荣俱荣,可是不能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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