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七点半到十一点半,下午一点到七点、接送言树苗上学前班、做饭……攒钱还钱,日复一日。言惊蛰曾经觉得,言瘸子是他最大的噩梦,为了言树苗他也不能继续生活在这片阴影下。可同样是为了言树苗,现在的他发觉自己似乎在任何地方、任何环境,都没什么不能接受与适应,只要别想不该想的。换完欠下的钱,眼下他短期内的目标只有一个:攒出言树苗明年正式入学的花销,再租个离学校近的小房子,从言瘸子身边搬出去。快递站点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租了两个小门面,一间做超市,另一间专门收发快递。言惊蛰两边店都要顾着,以前不了解这行,觉得帮人取件收件没什么困难,真做了才知道,忙起来真是忙得吓人,那些快递好像永远也理不完,有时候赶上高峰,光找件儿都找得人头晕。他赶到时,刚好运来一车货,老板娘“哎哟哎哟”地喊他:“小言快点啊,这一车我头都要大了!”言惊蛰赶紧去帮着搬车记录,一会儿有人取件一会儿有人买东西,一忙就是整半天。两口子性格不错,虽然有些抠,好在愿意照顾言惊蛰的情况,快到言树苗放学的点,就催他赶快去接孩子。就是有些时候很八卦,隔三差五总想打听言惊蛰的感情生活,说他又当爹又当妈不是个事儿,孩子长大早着呢,催他赶快给言树苗找个妈。每当老板娘聊起这个,言惊蛰就笑笑不接话,既不知道说什么,也实在没这个想法。言惊蛰今天中午又来晚了,言树苗随着放学的人流走到校门口,没瞅见言惊蛰,就自己乖乖去路边的树底下等。上半年每天只能呆在家里时,他心里很想上学,想出去玩,认识别的小朋友。但跟着言惊蛰回来后,真的来到学校了,他发现这个学校跟他以前的幼儿园不一样,上课要坐很久,不能说话,也能做游戏,课间也不再有小点心吃。最关键的是,这边的小朋友,好像都不怎么喜欢他。言树苗独自呆站了会儿,等得无聊,正摘掉书包想掏课本出来看,突然有一个他们班里的小孩儿,带着另外几个人推推搡搡地过来,喊他:“言树苗!”“嗯?”言树苗抱着书包抬头,愣愣的答应。“就他!他胳膊可恶心了!”那个小孩冲别人挤眉弄眼,“跟鱼皮一样!”班里不少人笑话他的胳膊,说他是怪兽变得,言树苗不喜欢这样。他立马低下头,攥着袖口往后躲,结果被那人上来就捋他胳膊,外套的领口被扯得歪歪斜斜,硬是拽开他的衣服,将大半条胳膊都漏出来。“看,我没骗你们吧!”那个小孩得意洋洋地喊。没有完全恢复的伤痕皱皱巴巴,覆盖在小孩子细瘦的胳膊上,反差感确实可怕,其余几个人露出恶心的表情,不知道谁还伸手掐了一把。言树苗个子小,挣不动,说了几声松手也没人听,他拧着手腕往外抽,想把胳膊抽回来,被那个小孩朝肩膀狠狠一推。“干嘛呢?!放学还不回家!”校门口的保安喊了声,几个人“呼啦”散开,言树苗没站稳,踉跄着栽倒在地上。他拽好袖子站起来,捡起书包背好,低头一下下拍着身上的土,想想,朝校门的另一侧走去。段从的车经过校门口,恰好看见了孤零零的言树苗。周围都没几个人了,小孩儿一身又是泥又是土,不知道摔的还是怎么回事儿,正一个人搁门口等他爸呢。有些事情处理起来需要漫长的几个月,甚至几年,比如完成一个项目,适应另一种状态的生活。有些行为,却只需要一个念头。段从离开旧房子时的脚步无比潇洒,不告而别的人对他而言,确实只需要滚远就够了。可转天经过商场,他突然想给姥姥买点儿东西,鬼使神差地就进去买了个足浴桶。没让人家店里专门的物流部去送,也没约快递,他将东西放进车里,直接车头一转,驶上了回老家的高速。在看到言树苗的上个路口,韩野刚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今天有没有时间,晚上女朋友过生日,包了个场子一起聚聚。听段从说他给老太太送足浴桶来了,韩野先是“啊”一声,想想,又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啧”。“今天突然想着回家看老人去了?”“有问题?”段从语气淡然。“有没有你心里清楚。”韩野冷冷一笑,都懒得拆穿他,“人家不走都没见你想着回去,还跟真的似的弄个破足浴桶……不年不节的,也不怕给姥姥吓着。”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儿,段从当然也无法说服自己。他也挺烦的,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也不知道究竟想得到怎么样的结果。明明像之前的五年那样,彼此毫无音讯,不再有任何交集,这辈子或许就这么过去了。为什么偏要回来,还选择回到他所在的城市、他能看到的地方,又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一言不发悄悄离开,还默默转了几个月的钱。仿佛他言惊蛰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给段从留下满屋子空荡荡的心烦意乱。种种纷杂的心绪交织一路,抬眼看见路边的言树苗,段从的眉心缓缓皱了起来。言树苗正在心里数数,从1到100,他数到八十几的时候容易卡壳,有时候卡不过来,就再从1开始数。这是言惊蛰教他的方法,一个人没有事情做,不知道多久才能等到爸爸时,数一会儿时间就会过得很快。数到第三次87时,终于有人来到他面前,言树苗赶紧抬头,认出段从后,惊喜又开心地喊:“叔叔!”段从的目光先在他额角的伤口上停顿两秒,又看向老旧破落的校门,轻轻摁了下小孩儿的脑袋:“在等你爸爸?”“嗯!”言树苗点点头,“爸爸一定又忙了,我已经等好多分钟了。”“住你爷爷家?”段从问。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偏头望向路口。这会儿连午高峰都过了,正午饭点的时间,县城偏僻的街道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影。段从想想,伸手拎过言树苗的书包:“走吧。”他是打算把言树苗先送去言瘸子那儿,毕竟顺路,不能扔把小孩自己扔在这儿,陪言树苗在这儿等着也不像回事。言树苗很想坐车,但是犹豫一会儿,他还是摇摇头:“爸爸不让我乱跑。”段从耷下眼睛看他,掏手机拨出一串号码,扣在言树苗耳朵边。言惊蛰给最后一个顾客取完件扫完码,手忙脚乱地收拾收拾,正准备摘掉围裙去接孩子,门外又进来两个人。这个时间,言树苗已经放学二十分钟了。他急得一脑门汗,想喊老板来帮忙,扭头见她也刚从超市那边出来,端着饭盒往嘴里扒,只好重新回到货架前。手机铃声响起来,他都没来及看来电人,接通了直接往颈窝里一夹:“你好,萤火虫超市。”“爸爸,”言树苗在电话那头脆生生地喊,“叔叔要带我坐车,我可以坐吗?”“什么叔叔?”言惊蛰心里一紧,“你别跟别人乱跑,爸爸马上就去了。”“就是段叔叔,”言树苗的声音里带着期待,“可以吗爸爸?”言惊蛰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去看来电人。那串熟悉的号码映入眼帘,他惊愕之余,脑海里瞬间翻涌而起的,却是那句冷冰冰的“我嫌你脏,言惊蛰”。“你别,你等爸爸,我一会儿就……”言惊蛰心里一慌,手底就不利索,墙角摞起的一堆快递被他碰倒,砸了顾客的脚。“哎哟,”被砸脚的小姑娘夸张得蹦起来,“小心点儿啊。”言惊蛰忙拿下手机道歉:“抱歉,不好意思。”电话那边像是段从将手机拿走,说了句什么,言惊蛰没顾上听,等他匆匆扫完码再将手机拿起来,通话界面已经被挂断了。等言惊蛰匆匆赶到家,言树苗没在院子里,言瘸子骂骂咧咧,从屋里砸出早上喝粥的碗,骂他是不是想饿死自己。搪瓷碗破碎的动静让人心惊,一小块碎片从言惊蛰颧骨上飞过去,划开一道血口,险些伤到眼睛。言惊蛰没心思管,扭头往段从姥姥家跑。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也回来挺久了,段家的院门对于言惊蛰来说,始终还是带着一层无形的壁垒,仿佛院里院外是两个世界。门前果然停着段从的车,言惊蛰心慌意乱地探头进去,还没到里屋,就听到阵阵欢声笑语。“吃这个,吃这个。”段从姥姥已经吃过饭了,她笑眯眯地坐在餐桌旁,给言树苗碗里夹炸鸡块。言树苗塞得半边腮帮鼓鼓的,手里还攥着半尾虾,小声道谢:“谢谢奶奶。”姥姥和舅妈“哟”一声乐开了,段从坐旁边闲散地拨着米饭,也笑了笑。“你得喊太奶奶,喊奶奶可差了辈儿了。”舅妈教他。言树苗不懂,腼腆地重新喊:“太奶奶。”老人家到了一定岁数,都喜欢小孩儿。姥姥拖着嗓子“哎”了声,又推段从的胳膊:“快吃,你也吃。突然跑来一趟,也没说提前打个电话。”段从正要夹菜的筷子一顿,有所感应地扭头看向院子,言惊蛰正好从门外进来。“爸爸!”言树苗到底还是小孩儿,见到言惊蛰才活泛起来,起身喊他。见到言树苗,言惊蛰提着的心才松懈一半,另一半立马又在一屋子人的视线中拎起来。他身上还粘着快递站的灰,整个人都很局促,硬着头皮跟姥姥和舅妈打招呼,唯独在跟段从对视时避开了眼睛。段从盯着他,眉心微微一拧。“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下班晚,小孩子不懂事跑过来……”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想赶快把言树苗带走。没等说完,舅妈突然“哟”了声。“脸怎么了?”舅妈靠近两步,瞪着眼瞅他,“要么说男人带孩子不行呢,这爷俩儿,一人脸上落一疤。”“爸爸……”言树苗也不吃虾了,过来伸着手就想摸。“划着了吧?别让孩子碰,一手油。”姥姥假装没听到舅妈后面的碎嘴,示意舅妈去小药箱里拿药水:“还冒着血呢,给小言抹抹。”言惊蛰忙一叠声地拒绝,摆着手:“奶奶不用,姨别麻烦了,我还是先带言树苗回去,我爸还在家没吃饭呢。”成年人划碰点儿小伤口也确实不算什么,真在别人家抹药只显得矫情。舅妈也当姥姥是客气,嘴里说着小药箱好像收楼上去了,站在原地没打算动。一直沉默的段从却在这时候突然站起来,转身朝楼上走,问舅妈:“哪个屋?”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白月光被渣攻始乱终弃后 神王杨毅 伟大航路的太宰先生 论坛沉迷养我 女配太美太撩人,反派大佬掐腰宠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综英美]超英马甲遇到本尊之后 反叛的大魔王 玻璃城池 镜像二十四小时[偶像练习生] 我在人类世界当动物公务员 随遇而安 乖巧尖子生被纨绔少爷盯上后 [柯南]如何成为人气角色 合理论证森首领在哥谭建立三刻构想的可能性 下等色相 我只喜欢你的钱/老公,爆点金币 死缠不放 不驯(鲨住岛) 国家分配的男友不可能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