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陛下切莫动怒。&rdo;薛夫人替他揉摁胸口,温声道,&ldo;不是一直念着太子么,怎么才见了面又要剑拔弩张。&rdo;
夏殊则垂目跪在除下,沉静得犹如一块水中礁石,风雨不侵。
皇帝厌恶这嫡子,一见到他,便想到那个眉眼几乎照着刻出的皇后,那个高贵明艳、永远对他不假辞色的皇后,太子对他的漠视,与皇后如出一辙地令人厌憎。
&ldo;那妓子被你安顿至何处?&rdo;
夏殊则道:&ldo;已在城中歇脚。&rdo;
&ldo;哼!&rdo;
皇帝挥手将一应折子笔墨扫落,冷然起身,&ldo;好得很,你预备拿她怎么办?娶她?做你东宫太子妃?&rdo;
他静静地仰起了头,道:&ldo;如陛下答应,也无不可。&rdo;
这话气得皇帝险些背过身晕死在薛夫人怀中,他又道:&ldo;但她身份低微,不能入主东宫,臣愿将她安顿在洛阳,以为外室。&rdo;
皇帝气得不轻,薛夫人起身,柔滑玉嫩的手掌贴着丈夫的胸口,缓慢地抚慰着,&ldo;陛下,可见太子也是有分寸之人,那妓子既是身份低微,太子当知她做不得太子妃,只是太子喜爱,养个外室也不是什么大事。&rdo;
皇帝暗道,幸而皇后薨逝之后,他将六宫凤印交托给了薛夫人,有薛夫人在,他总是耳聪目明,万事心安。他抿起了唇,&ldo;尚未成婚,已有外室,成何体统?况朕让卫绾前去河西,正是为了促成这桩婚姻,太子竟在那卫家女儿眼皮底下,将一个妓子大摇大摆迎回了洛阳,这样卫邕的脸面如何摆?&rdo;
夏殊则道:&ldo;陛下可收回成命,河西之行,臣厌倦卫女专断独行,骄纵失礼,正欲退婚。&rdo;
那卫家几个女儿,皇帝也是有所耳闻,卫皎不论,卫绾与卫织坊间确有泼辣之名传出,不至于以讹传讹,总有源头。皇帝细想,天下的男人约莫都爱顺从的女人,他不喜卫绾是情理之中,但,如此便要退了婚事,他一番苦心经营岂不前功尽弃。
&ldo;荒唐。&rdo;皇帝道,&ldo;外室可纳,但必须在你成婚之后,即便不娶卫女,也自有别人,如无正妻,便纳一外室,空惹人耻笑!&rdo;
&ldo;下去。&rdo;
皇帝见太子归来得风尘仆仆,又被他几句话顶撞得龙心大怒,愈发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夏殊则于是起身告了退,神色淡漠地折身离去。
皇帝仰靠回虎皮椅,薛夫人再度矮身下来替他抚着胸脯,软语温柔:&ldo;陛下莫动气,这天底下好女儿多得是,总有合太子心意的。&rdo;
皇帝骤然睁开双目,心中有什么猛然弹动,&ldo;卫家二女,卫皎是么?是你亲姊之女,已和离在家,如今还未婚配。&rdo;
&ldo;陛下?&rdo;薛夫人惊愕于皇帝想法,&ldo;阿皎是已嫁之身,如何能配太子?&rdo;
皇帝蹙起了眉,道:&ldo;朕倒是不知怎么的有种印象,太子曾偷取卫皎信物,被宫人撞见……&rdo;
薛夫人疑惑,宫中之事她了如指掌,太子身侧她也安插有人,几时发生过这桩事?她内心疑窦丛生,脸上波澜不兴地说道:&ldo;是么,许是陛下记错了?&rdo;
皇帝也没怀疑,暗想着,许是记错了。
但言者无心,薛夫人却将这话记在了心底,回宫后,立亲笔写了信,着人出宫送至卫府。
卫府正是风雨如晦,卫绾一回来,便受了薛淑慎与卫织不少挖苦,她懒得与这些人计较,装作落魄地回了西院,反倒让卫邕出面遏止了两人的落井下石。
正逢此时,宫中薛夫人一纸密信传入薛淑慎手中,她拆开信,得知今日太子闹出这事,扬言不喜卫绾,陛下心思已有松动,似考虑到了卫皎,薛淑慎大喜过望,手压着信纸抵在胸脯,狠狠地畅快地几个起伏。
卫邕与卫织俱问信上说了甚么,但薛淑慎精明了,不肯再说,以免中途又有了变故,只是心中无边窃喜。薛夫人既肯寄信前来,便是意在说明,她并不介意阿皎嫁作太子妇。难怪卫绾今日狼狈回府,太子也没让人过问一句。
陛下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再有薛夫人的枕头风劝谏,事已成了七八分了。她心想。
卫绾回了寝屋,沐浴净身,仰头便倒在了软褥之中。
倒下之后,这股钝钝的头痛感,才渐渐消弭去。
她嫁不成太子,不知多少人看笑话,首当其冲的便是薛氏和卫织。卫绾最不喜受她们的冷嘲热讽,故不愿听,自己先回来了。
常百草也累了,卫绾让她下去歇息,迷迷糊糊间,不知怎的月娘点燃了烛火,在半昏的月夜里,屋子里燃起了火光,她的眼皮被刺了刺,睁开双眼,只见月娘手掌护着烛火幽然而至,恍如无声。
月娘从前是跟着她母亲周氏的人,卫绾心里极是敬重,便拥被起身,撑着倦意说道:&ldo;月娘,您来是有事么?&rdo;
月娘坐在床头,放了灯盏,从怀中摸出了一条绣帕,道:&ldo;姑娘不在洛阳时,我自作主张,绣了这么一幅鸳鸯图,原来夫人便说我绣得好看。如今姑娘待嫁,我便又绣了一幅,贺姑娘新婚之喜,虽是拿得早了些,但早晚也是要给的。&rdo;
卫绾朦朦胧胧的意识,被月娘一语惊醒,她皱起了眉,&ldo;月娘不知道么,太子不愿娶我,已想着让陛下退婚了,他今日挽着那美人的手,在洛阳极近招摇,你不知道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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