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大门打开又关上,发出两道不轻不重声音,空气瞬间陷入寂静。郑书昀睁开眼,眼底却一片清明,连半分醉意都没有。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被郑书昀拿起,屏幕跳转到微信界面。项旭:「兄弟,那会儿在酒吧街啥情况啊,你居然交男朋友了?」郑书昀:「目前还不是。」项旭:「懂了懂了,预祝你今晚成功。(坏笑)」郑书昀没再回复,摁灭屏幕,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扔回茶几上,点了支烟。虽说那晚有郑书昀的外套御寒,但刚从酒吧出来的几分钟里,裴楠还是不幸受了点风寒,患上轻微感冒,又拖着病体熬过忙碌的双休,直到周一也没能好彻底。裴楠心里还记着周五那晚在郑书昀家丢的脸,尚未从尴尬中脱身,大清早有些忐忑地坐上郑书昀的车,见对方神色如常,状似酒醒失忆,便慢慢放下了那点不自在。受感冒病毒的侵扰,车还没行进多久,裴楠便昏昏欲睡了起来。几分钟后,他收到唐予川发来的一个短视频,便迷迷糊糊点开,听到手机里传来自己的歌声,整个人都清醒了。视频是台下观众拍的,上传到网上后,转评过万,网友们都在问这是哪个酒吧,得到确切地址后,纷纷打算去跟这位酷炸天的帅哥主唱偶遇。裴楠昨晚在台上的时候,大半注意力都在郑书昀身上,并不清楚自己表现得如何,此时通过视频回看,才意识到那晚的表演在忽略摔跤的前提下,简直堪称完美。他开的外放,余光不由得瞥向郑书昀,见对方好像也在听,便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你那天提出这个惩罚的时候,没想到唱歌这块儿我有天赋吧?”可郑书昀却说:“我知道你擅长。”裴楠惊诧,因为他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表露过自己会唱歌,除了去ktv。但他绝不可能和郑书昀在那种地方相遇,也未曾想过,郑书昀除了看他笑话,也会有真心与他方便的时候。他压下心头几分异样,揉着鼻子道:“别告诉我,又是我妈给你通风报信的。”郑书昀换了个较为舒展的开车姿势,倒是没回应裴楠这句调侃。上班路程过半,轻盈的车载音乐随机切到了一首唱春天的老歌,冷不防勾起裴楠某个久远到连轮廓都看不清的回忆。就好像听见了刻在骨子里的旋律,哪怕并不记得这首歌叫什么,裴楠也还是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起来。感冒带来的鼻音中和了属于成年男人干净利落的嗓音,杂糅出几分不合年纪的幼态。车停在红绿灯前的时候,郑书昀循声望向身边半睡半醒的人。对方的脸埋了一半在宽大的运动外套衣领里,露出安静的眉眼,和脑海中那张被光阴蒙上轻纱的稚嫩面容无限重叠。车窗外,清浅的春光跃上青年的眉眼间,照得一张脸比繁花还要灿烂明媚。伴着老歌,裴楠完全睡着了,梦里回到儿时踏足过的街心公园,远远看见一个戴帽子的小男孩抱膝坐在长椅上,小小的身影被后方偌大的灌木林衬得孤零零的,惹人怜爱。他走过去,弯下腰,柔声询问男孩是不是在哭鼻子。男孩猛地抬眸,眼中只有淡漠,并无半点泪意,但他却觉得对方情绪非常低落。他笑着说:“别难过了,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对方闻言,一把拉紧连衣帽,别过脸,连个眼神也不给他,酷得要命。但他还是自顾自地唱了起来,唱的就是他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首。郑书昀开车一向很稳。到画室楼下,听到身边有人叫自己,裴楠才悠悠转醒。刚才短暂的梦被忘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梦里那个戴帽子的臭脸男孩,面容已经记不真切了,唯独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还雁过留痕,颇有几分似曾相识。他睡眼惺忪地朝郑书昀的方向望去,终于明白熟悉在哪。虽说他没见过郑书昀六七岁时的模样,但十有八九也是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德性。裴楠打了个哈欠,正要坐起来,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张小毯子。他盯着毯子看了好几秒,就着起身的姿势将毯子双手拢进怀里,看向郑书昀:“郑律师,你妈只是叫你接送我而已,你不必像代理案件那样面面俱到,滴水不漏。”郑书昀正拿着那个不久前被裴楠喝过的银色保温杯喝水,闻言漫不经意道:“那天晚上我让你脱了外套,穿着单衣回家,所以你这次感冒,也有我的责任。”语气仿佛在分析案件因果关系那般刻板淡然。裴楠:“?”原来那晚发生的事,郑书昀还记得。可他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说出口的?误会郑书昀要对自己图谋不轨的极致尴尬再度涌向心头,裴楠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他硬着头皮,祈祷郑书昀只记得个大概,故作风轻云淡地勾起唇角:“怎么着,大律师还想补偿我吗?”郑书昀“嗯”了一声,淡淡道:“的确有想法。”说罢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怕你又觉得我在耍流氓。”裴楠如同被拿了七寸般猛地一怔,脸颊瞬间红得冒烟,对方却依旧泰然自若地看着他。这世上还有比郑书昀更坏的人吗?没有了!裴楠一把捞起放在后座的背包,慌不择路,逃也似的下了车。作者有话说:郑律:先发制人,成功拿捏。“嗯,我喜欢他。”迈着比平时快三倍的步速走进大楼,直到把郑书昀连人带车甩得没影,裴楠才捂着煮沸水般的脸喘了口气,超负荷的心脏终于慢慢放松。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孩从里面走出来,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还腼腆地冲他点了个头。来到二楼画室,裴楠一进门就对坐在大厅吃早餐的沈心怡道:“我刚才又看见那个小朋友了,人家这么诚心诚意追求你,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沈心怡道:“我对纯情年下没兴趣。”一旁嗦粉的陈遇琰愤愤不平翻着白眼:“沈心怡,你这丫头真是暴殄天物!”沈心怡拨弄了一下指甲上的碎钻,不以为意道:“那是你的菜,比起小奶狗,我还是更喜欢爹系男友。”“什么叫爹系男友?”裴楠冷不防听了个新名词,刚在背对两人的小桌前落座,便将上半身向后微仰,带动身下的凳子翘起前腿,边拆早餐边问,“是年纪大到可以给你当爹的那种吗?”沈心怡“噗嗤”笑出声:“不是指年龄啦,是形容那种心智成熟稳重的男人,方方面面体贴我,照顾我,把我当成小女孩儿一样宠着。”裴楠思索片刻,认真发问:“那不还是爹么?”被调侃爱情观,沈心怡砰地戳开豆浆,气呼呼道:“老板你故意演我是吧?”裴楠无辜地摊手:“冤枉,我只是搞不懂你们恋爱中人而已。”沈心怡呵呵一笑:“行了行了,大家身在红尘,就别把自己说得像白纸一样了。”陈遇琰道:“那你有所不知了,我这个学弟还真就是一张白纸,反正我从他大一起认识他这么久,没见他谈过恋爱。”沈心怡闻言,蓦地睁大了眼,转头道:“不会吧老板,你没谈过恋爱?连早恋都没有过吗?”“没有。”裴楠望着沈心怡震惊的表情,不明所以道,“有什么好稀奇的。”他的确没谈过恋爱,并且始终觉得这两个字离他有些遥远。其实从小到大,追他的人不在少数,男女皆有,但他却总是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再越过郑书昀背后那些成群结队的追求者,精准落到郑书昀冷淡的身影上。然后不由自主地分析一座冰川究竟靠什么让人发疯般趋之若鹜。人的精力毕竟有限,长此以往,他便对围在自己周围的爱慕者们提不起半分兴趣。“这怎么不稀奇?这可太稀奇了!你是帅哥啊,帅哥绝不应该过了25岁还单身!”沈心怡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似要维护“颜值即正义”般噔噔走到裴楠身边,“老板,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我来给你介绍。”裴楠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嘬了口豆浆,幽幽道:“那得是从名校毕业的高岭之花,年纪和我差不多大,长相起码要比明星好看,家境优渥,事业有成,年入百万。”沈心怡表情逐渐开始无语,待裴楠话音落下后,干巴巴道:“让你找个人类喜欢,你偏要挑神仙,活该你没对象。”裴楠心中憋笑。他就知道照着郑书昀的条件说一遍,绝对能堵住沈心怡那张叭叭的小嘴,毕竟这世上再难有第二个郑书昀,性转版也不会有。早餐结束后,裴楠进入了工作状态,前几日,在画室的基础上,他又着手成立了一间做图案设计的工作室。转眼到了下午,天色渐暗,阴云滚滚涌动,傍晚时分,整座城市已经被滂沱的春雨覆盖。走到大楼外的雨檐下,乔唯看了眼裴楠空空如也的手,晃晃手里的伞道:“你司机把车停在哪,我送你过去吧。”裴楠正要说话,忽然看见不远处站了个高大的男人。同一时间,男人沉黑的目光也落到了他身上,随即朝他的方向抬起手,四指轻招了一下,昂贵的腕表在楼前的地灯光芒中闪烁出锐利的金属光泽。如同受到某种牵引,裴楠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才回头对乔唯说:“我先走了乔老师,明天见。”在乔唯的注视下,郑书昀将手中的黑伞打开,迈下台阶的瞬间揽住了裴楠的肩膀。裴楠吓了一跳,贴着郑书昀的臂弯小幅度挣了挣,听到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伞小,将就一下。”他抬头看向伞沿,这才发觉这把伞是真的小,装两个大男人简直够呛。可郑书昀这么大个子,干嘛要带把小伞?裴楠搞不懂郑书昀是怎么想的。见裴楠双唇微抿,面露别扭,郑书昀英气的眉宇略微皱出一丝疑惑,道:“怎么了吗?你是不是又”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楠慌忙打断:“我不是!我没有!”求你千万别说下一句!郑书昀喉结轻滚,匿在黑伞阴影下的唇角微微一动,眼底闪过几分类似笑意的神色。裴楠呼吸一凛,觉得自己眼花了,但他生怕郑书昀又用那种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出那晚的尴尬,只好乖乖任由郑书昀揽着自己,鞋底乱糟糟踩起雨洼中的水花,甚至溅了一部分在郑书昀纤尘不染的黑色西裤和皮鞋上。快走到停车位的时候,郑书昀看了眼裴楠汗津津的鬓发和大敞的衣领,问:“你很热吗?”裴楠道:“刚才借楼里的公共健身房做了会儿运动,陈遇琰说,适当健身有助于感冒恢复。”郑书昀眉心微蹙,伸出手,将裴楠运动外套的拉链直接拉到了下巴,衣领瞬间立起,上端只露出半个巴掌大的脸。“你干嘛!”裴楠猝不及防。“衣服穿好,不然别想康复。”郑书昀语气依旧淡淡的,却流露出几分不容置喙。裴楠像噎住了一样,被郑书昀说得哑然,心说他怎么完全不记得,郑书昀这个对人过敏的晚期患者,也有管理别人的癖好……这样思忖着上车后,他下意识瞥向郑书昀松领带、扭腕表的动作,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稳重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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