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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第1页）

小红听说，便站着出神，且不去取笔。不多时，只见一个小丫头跑来，见小红站在那里，便问道：&ldo;红姐姐，你在这里作什么呢?&rdo;小红抬头见是小丫头子坠儿，小红道：&ldo;那里去?&rdo;坠儿道：&ldo;叫我带进芸二爷来。&rdo;说着，一径跑了。这里小红刚走至蜂腰桥门前，只看那边坠儿引着贾芸来了。那贾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小红一溜;那小红只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把眼去一溜贾芸：四目恰好相对。小红不觉把脸一红，一扭身往蘅芜院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贾芸随着坠儿逶迤来至怡红院中，坠儿先进去回明了，然后方领贾芸进去。贾芸看时，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笼着仙禽异鸟。上面小小五间抱厦，一色雕镂新鲜花样槅扇，上面悬着一个匾，四个大字，题道是：&ldo;怡红快绿&rdo;。贾芸想道：&ldo;怪道叫&lso;怡红院&rso;，原来匾上是这四个字。&rdo;正想着，只听里面隔着纱窗子笑说道：&ldo;快进来罢，我怎么就忘了你两三个月!&rdo;贾芸听见是宝玉的声音，连忙进入房内，抬头一看，只见金碧辉煌，文章熌烁，却看不见宝玉在那里。一回头，只见左边立着一架大穿衣镜，从镜后转出两个一对儿十五六岁的丫头来，说：&ldo;请二爷里头屋里坐。&rdo;贾芸连正眼也不敢看，连忙答应了。

又进一道碧纱厨，只见小小一张填漆床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宝玉穿着家常衣服，靸着鞋，倚在床上，拿着本书;看见他进来，将书掷下，早带笑立起身来。贾芸忙上前请了安，宝玉让坐，便在下面一张椅子上坐了。

宝玉笑道：&ldo;只从那个月见了你，我叫你往书房里来，谁知接接连连许多事情，就把你忘了。&rdo;贾芸笑道：&ldo;总是我没造化，偏又遇着叔叔欠安。叔叔如今可大安了?&rdo;宝玉道：&ldo;大好了。我倒听见说你辛苦了好几天。&rdo;贾芸道：&ldo;辛苦也是该当的。叔叔大安了，也是我们一家子的造化。&rdo;说着，只见有个丫鬟端了茶来与他。那贾芸嘴里和宝玉说话，眼睛却瞅那丫鬟：细挑身子，容长脸儿，穿着银红袄儿，青缎子坎肩，白绫细褶儿裙子。那贾芸自从宝玉病了，他在里头混了两天，都把有名人口记了一半，他看见这丫鬟，知道是袭人。他在宝玉房中比别人不同，如今端了茶来，宝玉又在旁边坐着，便忙站起来笑道：&ldo;姐姐怎么给我倒起茶来?我来到叔叔这里，又不是客，等我自己倒罢了。&rdo;宝玉道：&ldo;你只管坐着罢。丫头们跟前也是这么着。&rdo;贾芸笑道：&ldo;虽那么说，叔叔屋里的姐姐们，我怎么敢放肆呢。&rdo;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

那宝玉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又说道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告诉他谁家的丫头标致，谁家的酒席丰盛，又是谁家有奇货，又是谁家有异物。那贾芸口里只得顺着他说。说了一回，见宝玉有些懒懒的了，便起身告辞。宝玉也不甚留，只说：&ldo;你明儿闲了只管来。&rdo;仍命小丫头子坠儿送出去了。

贾芸出了怡红院，见四顾无人，便慢慢的停着些走，口里一长一短和坠儿说话。先问他：&ldo;几岁了?名字叫什么?你父母在那行上?在宝叔屋里几年了?一个月多少钱?共总宝叔屋内有几个女孩子?&rdo;那坠儿见问，便一桩桩的都告诉他了。贾芸又道：&ldo;刚才那个和你说话的，他可是叫小红?&rdo;坠儿笑道：&ldo;他就叫小红。你问他作什么?&rdo;贾芸道：&ldo;方才他问你什么绢子，我倒拣了一块。&rdo;坠儿听了笑道：&ldo;他问了我好几遍：可有看见他的绢子的。

我那里那么大工夫管这些事?今儿他又问我，他说我替他找着了他还谢我呢。才在蘅芜院门口儿说的，二爷也听见了，不是我撒谎。好二爷，你既拣了，给我罢，我看他拿什么谢我。&rdo;原来上月贾芸进来种树之时，便拣了一块罗帕，知是这园内的人失落的，但不知是那一个人的，故不敢造次。今听见小红问坠儿，知是他的，心内不胜喜幸。又见坠儿追索，心中早得了主意，便向袖内将自己的一块取出来，向坠儿笑道：&ldo;我给是给你，你要得了他的谢礼，可不许瞒着我。&rdo;坠儿满口里答应了，接了绢子，送出贾芸，回来找小红，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宝玉打发贾芸去后，意思懒懒的，歪在床上，似有朦胧之态。

袭人便走上来，坐在床沿上推他，说道：&ldo;怎么又要瞧觉?你闷的很，出去逛逛不好?&rdo;宝玉见说，携着他的手笑道：&ldo;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rdo;袭人笑道：&ldo;你没别的说了!&rdo;一面说，一面拉起他来。宝玉道：&ldo;可往那里去呢?

怪腻腻烦烦的。&rdo;袭人道：&ldo;你出去了就好了。只管这么委琐，越发心里腻烦了。&rdo;宝玉无精打彩，只得依他。晃出了房门，在回廊上调弄了一回雀儿，出至院外，顺着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儿箭也似的跑来，宝玉不解何意，正自纳闷，只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儿赶来。

一见宝玉在前，便站住了，笑道：&ldo;二叔叔在家里呢，我只当出门去了呢。&rdo;

宝玉道：&ldo;你又淘气了。好好儿的，射他做什么?&rdo;贾兰笑道：&ldo;这会子不念书，闲着做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rdo;宝玉道：&ldo;磕了牙，那时候儿才不演呢。&rdo;

说着，便顺脚一径来至一个院门前，看那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正是潇湘馆。宝玉信步走入，只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走至窗前，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宝玉便将脸贴在纱窗上。看时，耳内忽听得细细的长叹了一声，道：&ldo;&lso;每日家情思睡昏昏!&rso;&rdo;宝玉听了，不觉心内痒将起来。再看时，只见黛玉在床上伸懒腰。宝玉在窗外笑道：&ldo;为什么&lso;每日家情思睡昏昏&rso;的?&rdo;一面说，一面掀帘子进来了。黛玉自觉忘情，不觉红了脸，拿袖子遮了脸，翻身向里装睡着了。宝玉才走上来，要扳他的身子，只见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却跟进来了，说：&ldo;妹妹睡觉呢，等醒来再请罢。&rdo;刚说着，黛玉便翻身坐起来，笑道：&ldo;谁睡觉呢?&rdo;那两三个婆子见黛玉起来，便笑道：&ldo;我们只当姑娘睡着了。&rdo;说着，便叫紫鹃说：&ldo;姑娘醒了，进来伺候。&rdo;

一面说，一面都去了。

黛玉坐在床上，一面抬手整理鬓发，一面笑向宝玉道：&ldo;人家睡觉，你进来做什么?&rdo;宝玉见他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一歪身坐在椅子上，笑道：&ldo;你才说什么?&rdo;黛玉道：&ldo;我没说什么。&rdo;宝玉笑道：&ldo;给你个榧子吃呢!我都听见了。&rdo;二人正说话，只见紫鹃进来，宝玉笑道：&ldo;紫鹃，把你们的好茶沏碗我喝。&rdo;紫鹃道：&ldo;我们那里有好的?要好的只好等袭人来。&rdo;黛玉道：&ldo;别理他。你先给我舀水去罢。&rdo;紫鹃道：&ldo;他是客，自然先沏了茶来再舀水去。&rdo;说着，倒茶去了。宝玉笑道：&ldo;好丫头!&lso;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rso;&rdo;黛玉登时急了，撂下脸来说道：&ldo;你说什么?&rdo;宝玉笑道：&ldo;我何尝说什么?&rdo;黛玉便哭道：&ldo;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账书，也拿我取笑儿。我成了替爷们解闷儿的了。&rdo;一面哭，一面下床来，往外就走。宝玉心下慌了，忙赶上来说：&ldo;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你好歹别告诉去!我再敢说这些话，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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