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雪果然稀稀疏疏地下得小了,待太阳出来时便已全部停了,峰顶一片晴好。明晃晃的霞光从远处铺照过来,如烁金一般,在皑白的雪上镀了一层暖色莹光,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兵士们沐在这一片金色的光芒中整束待发,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战事结束后的轻松与愉悦。周永贵一直卧在山洞的褥子上唉哟哟地呻唤,称是昨夜雪大风寒,凉了肠胃。将士们本就对这个只知蹭吃蹭喝,有功便抢的庸碌无能之辈深为鄙夷,平时讨论军务也从未当他存在。只不过他是王上亲封的清远将军,官职仅在璟之下。见他躺在那里又捂肚子又是呻唤,拖拖拉拉不肯起身。传令的将士在心中呸了一下,便不再催促于他,兀自转身离开。见璟带着人马走后,周永贵咕嘟一下翻身起床,冷着脸走出山洞,他的亲信与人马也已经整装候在了外边。“可已安排妥当?”周永贵背着手,浮泡的小眼中露出一抹阴戾之色。“大人请放心,小人已安排妥当,神不知鬼不觉,保证万无一失。”昨夜那个叫王申的兵士上前回道,神色有些紧张不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抬眼看了看周永贵的脸色,复又惶恐地闭上了嘴。“这件事,你烂到肚子里,便不会有乱子,倘若敢泄露半个字...”周永贵眼中露出了一片杀气,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狞笑道:“你和你儿子一家子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王申吓得连忙躬身,诺诺而道:“小人可什么都不知道。”周永贵哼了一声,挥了挥手,遂领着自己一众人马跟在了大队人马后面。西炎的大军沿着来时之路原道折返。周永贵跟在队伍后边,远远看见璟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边,银色盔甲在晨光中泛着莹莹的光亮,披着深红大氅的背影显得格外俊逸惹目。队伍行到一半,经过一处光秃秃的山崖。山路骤然变窄,仅可并行两三人。一边是凌叠的乱石,一边是万丈深壑。道路虽然非常险峻,却是山中通往峰顶唯一一条没有火药陷阱的通路。当初轩辕禹阳的残部,也是从这条路撤入了山中。进入这条山路后,队伍慢慢随着路况变得细窄,周永贵忽然停下身来,看着帅旗之下,那个身披红色大氅,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正慢慢行至崖边。周永贵的双手骤然紧捏,瞳孔细眯收缩,也就是在那一刹之间,一阵剧烈的炸裂之声带着掀翻一切的气浪突袭而来,大地似乎也跟着震动。后边的士兵惊慌失惜地后退,蹲身护顶,惊乱之中竟有数人跌落于万丈深壑。待到那轰鸣与震动平息下来,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前路惊惧不已。路边的山崖已在火药的炸裂中塌陷缺失了很大一块,除了慢慢落下的尘埃,前边空空如已,璟与随行的人马皆已无影无踪。“将军!涂山将军!”诸将脸色都白了,纷纷下马趴于山崖,大声地惊惧地呼喊着,可山谷中除了凉凉的云雾,以及石头簌簌扑落与他们呼喊的空洞回声,便什么都没有了。将士们伏地痛哭失声,山路上的人马有些躁动起来,很多兵士都对着山崖跪了下来,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喊与哭泣之声。周永贵立刻带着自己的人马上得前来,失去璟之后,作为军中的最高将领,他顺理成章,很快就控制了整个西炎讨伐大军。抵达鹿城之后,周永贵象征性地派了人马在山下潦草地搜寻了三日,只在谷底找到了一些零星的残骸与兵器。便匆匆写了奏折,言明在大军撤退的途中不幸中了叛军掩埋的火雷,主帅涂山璟已不幸殒亡。他在奏折中,还另外重点言明了自己在这次讨伐中,作出了正确的部署与指挥,将所有的战绩都据为了己有。奏折送走后,周永贵心情大好,差人去将城中所掳的两个娇娘子送入他行辕的寝帐之中。他背着手走出行辕,踱到外面一堵矮墙前。那矮墙边上的腊梅花还兀自开着零星的花。他仰头看了看那些细弱枝条上绽开的花朵,不由对他妹妹的才智佩服的五体投地。若没有他妹妹,借他十个狗胆,也不敢干出这等惊天动地之事。他想起那日在紫金顶山下的御花园,宣贵妃瞥了他一眼,懒懒地说:“这大荒之内,哥哥觉得,最想涂山璟死的人是谁?”周永贵想了一下,却不敢说出那人的名字。宣贵妃冷笑了一声:“我让你做的事,哥哥只管放心去做,若说这世上有最不愿璟死的人,便是我周秩夫。你放心,没有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她嘴角一勾,道:“只有我盼他活着,盼他带走那个贱人!可是这么多年了,从小月顶到章莪宫,那废物非但没有将她带走,还让她离着王上越来越近。”她那漂亮的杏眼眯了眯,露出狠厉之色:“他既然带不走她,那便只有让她消失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宣贵妃扭头看着在一旁唯唯诺诺的哥哥,嘲讽的问道:“你知道什么是一个人的精神依托吗?”周永贵的头脑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字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宣贵妃看着亭外的花木,笑道:“据说那贱人一辈子爱过两个男人。那个妖怪陪她在岭城生活了六年,却殒命于岭城,那贱人为此心神俱裂昏迷了好几月,而今看着精神也大不如从前。”“听宫婢说,她每日都会去西峰向鹿城的方向眺望,风雨无阻。若她心中最重要、最在意的那个男人也走了,你说,她还能继续活下去吗?”“这世上若没有了一个自己想要依靠的人,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好像又是在说着自己。末了轻笑一声,道:“即便不死,世人都会觉得这是王上做的。而王上心里不是也盼着他消失吗?我们只不过替王分忧解难而已。那贱人,也会因此永远丢弃痛恨王上。这一辈子,无论王上再为她做什么,她也绝计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只有她死了,丢弃了王上,我才能活着,被需要的活着。”宣贵妃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之笑。周永贵不得不佩服他妹妹算的滴水不漏,天衣无缝。那些都是他脑袋瓜子里从未萌生过的想法。可这种事,并不是一件小事,到了鹿城后他一直都心有犹豫,拿不定主意。可那只青丘的狐狸自己找死,不但将他辛辛苦苦收没的财物掳去充了公,生生断了他的财路,还当着帐中诸将训斥了他。那,可就不能再怪他了!周永贵对外宣称,璟是中了轩辕禹阳掩埋在半山的火雷才不幸殒命而亡。可璟的部将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越想越觉得蹊跷。同一条道路,他们的人马上山时平安无事,为何却在下山途中出了问题?副将拿出那张火药地图看了又看,见他们返回的这条路上并未标注埋有火药,遂又招来了当日差人送图的参将。那参将一进大营便瑟瑟地跪到地上,发誓他所画地图绝对不会有错,那条山路也绝不可能埋有炸药火雷。“当初这山中所有炸药均是由小的一手指挥挖埋,绝对不可能记错。”他吓得面如土色,却坚持说道:“我们当初从鹿城撤离,也是从这条路通向的峰顶,若说有火雷陷阱,怎么可能?”副将紧蹙双眉,并未再说什么,只让他退了下去。副将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璟拿下了坤山才遇险殒命?王上与璟的私人恩怨早已不是秘密,璟还因此不明不白地在进镜渊关押了五年之久。可副将还是不怎么相信,王上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待苦苦为他征战的璟。如果这件事是王所为,不知会寒多少热血将士的心!副将一夜未眠,往日种种列列在目,璟高洁的人品,出色的谋略让人无法忘怀,他从未见到过有如他一般高贵温雅又足智多谋的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如果任由此事就此了结,他的心一辈子都会自责难安。天明之时,他终于下定决心,即便这件事是王上所为,他也要冒着灭杀的风险具实禀奏,如此才能对得起无辜丧命的大将军。第二天一早,副将的奏折也与周永贵的奏折一前一后,百八里加急送往了轵邑城。在轵邑城上垣宫的御书房内,玱玹正在听几位大人议论幽岭地区春播农耕之事。二王之乱已经结束,那些饱经战乱,满目疮痍之地也必须尽快恢复重建起来。该修缮的房舍要尽快修缮,该返归的流民也应该陆续回归家园恢复生产,王廷该免的赋税也当适当减免,一切当慢慢恢复到战乱之前,让民生逐渐安定起来。而这时,鹿城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被火速地呈进了宫中。玱玹拿起侍从呈上的两封奏折,不紧不慢,心情愉悦地打开了其中一份,垂眸而读。“哐当”一声,他手中的茶杯突然跌落于地,发出刺耳的破裂的声响。众人吃了一惊,但见他盯着奏折的双目瞳孔紧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王上!”谭尘蕃,禺强与赤水苍亘均不安地上前一步,不知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竟会令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如此震惊?玱玹紧抿着唇,将奏折递与旁边的禺强,禺强读过之后也是脸色大变,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只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看玱玹。谭尘蕃读完以后,双手颓垂怅然而立,紧闭双目长叹一声,冷冷地说道:“可悲,可叹,可怜!一代青丘公子,为情日月可鉴,为国呕心沥血,只可惜,为谁空付了一腔的热血!鹿城大捷,鹿城大捷啊!”禺强为谭尘蕃捏了一把汗,这个倔人可真什么都敢说,论往日若敢在王上面前如此诳语,早拉出去挨板子了。赤水苍亘与禺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玱玹面无表情的吩咐道:“立刻封锁涂山将军遇难的一切消息,大军暂驻鹿城,轩辕禹阳一众人等就地关押。”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有泄露此消息者,格杀勿论!”说完,冷冷的站起身,也不看众人,急匆匆地走出了御书房。十日后,玱玹的云辇抵达了鹿城,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在城郊驻军一个普通的营帐中传召了璟的副将。“平身吧,你,在奏折中所言是否属实?”玱玹直接问道。副将紧张地站起身来,非常肯定地说:“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卑职这里还有山中火药埋藏的地图。”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叠好的布,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玱玹将地图铺在桌面,副将指着上边的一条路道:“据受降的参将讲,我们所行的这条路,原本也是他们撤入山中的通道,根本不可能埋有炸药。”“我们的人马上山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却,却...”想着璟,副将竟有些咽哽。玱玹面无表情地道:“传参将!”很快,那日受降的参将被带进了营帐,他一看眼前之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于地上,身如抖糠连连叫屈:“那山中火药当初虽然皆是小人所埋,但,但这次的绝非小人所为!”“涂山大将军曾允了我儿在军中任职,况且轩辕禹阳皆已被捕获,小人也没理由要去做这等蠢事,王上明鉴啊,这途中火药绝非小人手笔!”“既然涂山将军信你,本王也不疑你,他允诺过你的事,本王亦会一一许你。”玱玹看了看那张地图,又问副将:“这张地图都有谁看过?”副将回禀道:“大将军曾以此图与我等商议过军务,帐中四位将士均都已仔细观看过。”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周将军一直身体有恙,没有参加过军务,故未见过此图,也不知此图的存在。”玱玹蹙起了眉,对那仍跪于地上的参将道:“你平身吧。明日就将你大儿唤来此处,找这位将军,他自然会给他一个军中职位,以后只需好好的干,本王定会论功行赏!”那参将原本以为是拿他来问罪的,没想到还能如约践诺,激动的直磕头,浑身颤抖,嚅嚅道:“王上,既然那日上山无事,小人想,那火雷必是在下山之前掩埋的,可查当晚可否有人离开过营帐。”玱玹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你,退下去吧。”喜欢长相思之离觞()长相思之离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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