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没用周行搀扶,自己从车上走了下来。 周行去安置张百万的功夫,顾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行去厨房煮了盅醒酒汤,敲响了顾修的房门。 顾修没应答。 周行试了试,顾修没上锁,他拧开了房门。 顾修坐在窗边,背对着他,似乎对他进来完全没察觉到似的。 周行微微皱眉,走到了顾修的面前,发现顾修竟然在哭。 泪水顺着他的眼眶往下流,他却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儿的声音。 周行蹲在他的面前,“你怎么了?” “没事,我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刚已经吃过药了,等一会儿就好了。” 周行将纸抽递给他。 顾修拿着纸抽在自己的脸上随意的擦了一下。 “喝点醒酒汤吧。” 顾修接过碗,低头看着手中清亮的汤,低声道:“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不用总跟我道歉。” 周行的视线落在顾修的胳膊上,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顾修的胳膊和腿上有几个红色的包。 他皮肤本就白皙,这几个红疙瘩在他皮肤上显得十分显眼,让他有种惨兮兮的感觉。 周行在木屋里放了驱蚊的东西,这些天也没见顾修被叮,这些包应该是今天出门在外被叮的。 顾修这还挺招蚊子的,周行身上也没抹东西,这一晚上过去也没怎么被叮,顾修却被叮成了这样。 “痒么?” 顾修的反应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挠了挠身上的包。 原本不被提示的时候感觉其实也还好,加上他心情起伏,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一时间倒还真的没觉得痒,此时被周行这么一问,加上他一挠,这下是真的觉得痒了。 周行去拿了花露水回来,对着顾修伸出了手,示意他把胳膊伸出来。 顾修有点儿想说‘我自己来就行’,但最终还是顺着周行的意思,将胳膊递给了他。 说秋蚊子狠不是没有道理的,顾修身上这几个包的块头看起来额外的大。 周行将他身上的几个包都细心的喷上了花露水。 花露水接触到皮肤,传来微凉的触感,而周行的手,却是热的。 顾修看着周行低着头为他处理身上的包,不自觉间又想到了刚两个人带着些许烟味和酒气的那个拥抱。 他盯着周行。 周行替他喷好后,又拿着花露水在顾修的房间内喷了些。 顾修错开视线,喝完了醒酒汤,将碗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周行跟着将花露水也放回到了桌子上,他看着顾修,想到今天顾修的反常,沉吟片刻后问道:“能答应我几件事么?” 顾修看向周行。 “我进你房间的时候会先敲门,不会直接闯进来,但你现在的样子我有点儿不放心,我需要了解你的情况,所以可以答应我不反锁房门么?” 顾修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好。” “如果觉得难受想找人说说话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夜里也可以,有什么想不开的就叫我,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嗯。” 周行看向顾修,“你打算现在睡么?还是过会儿再睡?” “过一会儿。” 药物的作用没那么快,他还不困。 周行应了一声,又问:“我陪你一会儿?还是你想自己呆着。” 顾修没说话。 周行就也没离开。 过了一会儿之后顾修又道:“我在这里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没有。” “我总是给别人惹麻烦,我该早点回去的。” 周行听他这话感觉有点儿不对味,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一时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比较合适。 顾修看着周行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问道:“和我相处也很累吧?” 周行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想怎么回他的话,过了一会儿之后却突然的笑了,整个人跟着放松下来。 “我跟你说过么?我是你读者。” 顾修看向周行。 “这个或许应该早点跟你说的,你之前问我有没有绝望的时候,我有过,那一阵子曾经一蹶不振,直到无意中看到了你的那本《灰雾》。” “里面有段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每个人都身在迷雾之中,分不清方向,辨不清前路。” “我们不能祈求上天赐予一把光刃为我们劈开迷雾,引领我们走向未来,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断摸索前行。”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走过了无数的弯路,摔倒过无数次之后,自己走出这片灰雾,迎来霞光万丈。” - 当时周行刚从部队回来,在伍十二年以上退伍才包分配工作,而他明显不在此列,退伍后他开始自己找工作。 以他当时的学历和各方面的情况,想找一个体面又高薪的工作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当保安、送快递这种活儿,基本上还是能够找到的。 他自从当初决定不去念大学之后,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未来的人生很有可能会是这样,因而倒也不觉得如何。 舅妈不让他住家里,他就自己在外面租房子。 反正么,每个月赚的钱紧巴着养活自己也足够了,人么,怎么样不都是活着?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自己当兵后把所有钱都给了家里,那些钱应该足够舅舅舅妈抚养几个弟弟妹妹上学的了,家里的条件也应该有所改善,却没想到,就在他当兵的那几年,他舅舅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染上了赌瘾。 赌博这件事,当你不去碰触的时候,大脑里多少是有些理智的,知道赌场里有人出老千,知道这种事输赢全看运气,知道不应该把钱用来干这个。 然而一旦上了赌桌,眼看着仅仅几次赌博就能将半年、乃至一年的收入赚回来,又有多少人能够控制得住自己,不贪婪,见到好处就收手呢? 控制不住内心的贪婪,便也就陷入了圈套之中。 曾经赢到的,会全都输掉,并且随着不甘心,想要将自己失去的东西要回来的心态,随着一次一次将越来越多的钱压上赌桌,人的理智会逐渐失控。 到了那个时候,赌徒心态被激发到了极致,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周行的舅舅就是这样被一步一步的引诱着上了圈套,将他给的钱和家里的存款陆陆续续的输掉了,更有甚者,到了最后借钱去赌,欠下了高额的贷款,被人提着棍子堵在了家里。 当初的情况混乱到了极点,前来处理纠纷的警察、上门要债不拿到钱不罢休的混混、跪地后悔大哭的舅舅、不知所措的舅妈,和几个被吓得战战兢兢的孩子…… 扭曲而混乱的画面,成了周行对当时情况的全部记忆。 法律上说赌债不是合法债务,不受法律保护,可以不还。 然而现实生活之中,一大笔的债务如何能够轻易推脱的掉。 再说他舅舅借的那些钱,借钱的时候是签了字的,他们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出借人事先知道、或者应当知道借款人借款是用于赌博活动的,很难找到借贷合同是无效的证明。【注1】 而且他舅舅也不是那些地痞流氓的对手,对方在要不回钱的情况下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他曾一度被逼上绝境。 最后他被迫签下了房产抵押合同,最终以分期偿还欠款的形势,分数年去还这笔巨额的债务,对方怕他跑了或者突然间死了,重新签合同的时候,坚持让他儿子也在上面签字。 周行的舅妈自然不能同意,以他还没有成年为名,祈求周行替代他在上面签字,先把这件事稳定下来。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周行全都清楚,但舅舅走到了这一步,他却不可能真的不管,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舅舅做的事情再混蛋,那也是他舅舅,将他抚养长大的人。 这份合同落成后,才终于勉强将形势稳定下来。 然而他舅舅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钱,家里还有孩子要养,哪里拿得出钱来偿还?他们那个老破小的房子,也并不能真的抵去多少债务,如果连房子都没了的话,他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周行当时赚的钱也只够温饱而已,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堵上这个窟窿。 那个时候他站在人生的路口,茫然且痛苦。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意中看到那本书的。 他看完之后真的被那句话给感动了么?怎么可能? 那时候他只觉得可笑,只觉得那些所谓的作者,拿着高额的稿费,过着惬意的人生,他们何尝真的体会过底层人的痛苦? 那些所谓的‘痛苦’,矫揉造作的让人生恨。 他一向给人的印象算是温和宽厚,但那个时候,他却在微博上搜到了那个作者后,以恶劣的口吻给他发了一条私信过去。 当时的具体内容他不记得了,大概就是说他矫揉造作,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怎么知道他人的痛苦,又凭什么试图以廉价的鸡汤来贩卖自己的优越感之类的,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他知道对方很有可能会骂回来,也有可能干脆不予理会。 他在那个时候,甚至都没有真的期待过什么回应,他更多的,其实只是想要一个途径去发泄自己的痛苦。 但让人意外的,那个作者很快就回复他了。 他的言语平平,似乎不带什么情绪,只认真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在经历着怎么样的痛苦,我或许的确不够有资格以自己尚算浅薄的经历来说什么。我只希望,如果有可能,我的文字能够在黑暗中带给你一丝慰藉。希望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都不要放弃自己。” 这是周行第一次正面的感受到了所谓‘涵养’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现在的他,回想起这番话,有着不一样的感触。 但当时的他,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恶意,觉得对方虚伪而做作。 所以他再次回复了。 对方竟然意外的,又很快的回复了他。 那段时间,周行几乎将所有的压力和因巨大的压力而产生的痛苦情绪都洒在了这个陌生的作家身上,而对方竟然也就一直这样陪他聊了一个多月。 他终于意识到,对方是个真正的怀抱着善意,善于聆听,怜悯着他人的痛苦,并且希望能够给予他人帮助的人。 他为之前自己对这个陌生人无端的恶意猜测而感觉愧疚,也对他这段时间以来的陪伴而觉得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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