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梦订的餐厅并不惹眼,迎着街面占了小小一间,原木色大门和窗格,外头零星摆着几把黑色金属椅子,地上散着几盆洗朱色的花。推门而入,餐厅不大,所剩空位无几,角落的桌子是唯一的选择。而这桌两侧的茶色棉麻沙发本就不宽,明显是个情侣座的安排,非要那同侧的两个人挤得局促。沈亦装作没注意,随便挑了一侧。靳校自然不能挨到他身边去,于是在他对面坐下。然后两个男人便不动声色地等着裴央。窗外夜色渐深,一桌桌中央的白色铃兰正被换成半残蜡烛,火光摇曳,半明半暗颇有些暧昧的微妙。裴央是靳校带过来的,应是他的女伴。靳校在心里头骂了句。这姬梦真会给他搞事情,放着那么多纤尘不染门面惨白的高档酒店不订,偏要给他安排上小资情调的氛围感。而他对裴央虽有些隐晦的好感,但绝没有到乐意为她上演一出争风吃醋戏码的地步。好在裴央是个识大体的,没有愚蠢到分不清各方的核心诉求。她自若地在沈亦身边入座,动作看不出任何犹豫,但她坐下后漫不经心地朝靳校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你真无聊”。靳校抱歉地笑了笑。沈亦正从侍者那边接过菜单,这一幕落在眼里,他的手微微一滞。裴央没有点酒,沈亦也随她没有点酒,靳校只得不点酒,而是尝试着观察眼前二人之间的关系。沈亦说话时,裴央会专注地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是刚刚结识他的新奇和赞许。谁都能感受到她洋溢在脸上的、流露在笑容里的鲜活。偶尔她的唇瓣会浮现出一点狡猾的乐趣,那是十分令人着迷的。而沈亦虽说举手投足间不显多余的情绪,但这更像是他给自己穿上的一副盔甲,是一种严丝合缝的克制。他时而望向裴央的短短一瞥中会透出着魔般的专注与痴迷,这种压抑的炽热会在那时将他冷漠的伪装击得溃不成军。外界对于他们离婚一事流言纷乱,有的说是因为女方家道中落男方出轨,也有传闻说二人总是怀不上个娃,更有甚者说裴央的确怀上过,不过孩子是别人的。靳校猜测众说纷纭的大多是无稽之谈,但他们之间的裂痕确是明显。比如裴央在和沈亦交谈时会不露痕迹地绕开一些话题,或是谈到他们以前结伴去过的地方,抑或是涉及他们曾经对生活的规划,她像是在平静沉暗的海面行舟,不愿触碰到水底的暗流。相较于裴央的疏远,沈亦倒显得懊恼而无措,像是个毫无头绪地在暗室里寻找光亮的人,费尽周折地掀开厚实遮光布的一角,却眼睁睁看着对方又将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让四周重新陷入黑暗。而他除了骂骂咧咧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一顿晚饭上了五道,两位男士很有教养,席间不谈半句公事,过耳的都是些云淡风轻的话句;裴央也知情识趣,八点不到,弦乐四重奏乐队架好乐谱,她找了个由头说打算在隔壁关门前买些红波奶酪,起身离开,方便他俩唠唠正事。裴央走后,靳校没有耽搁一刻,开门见山地说他作为韦斯的主要投资人,明确反对裴氏引入新的投资方。对于这位倒插门的赘婿,靳校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是个能做事的,便想以利相合。“我和裴央沟通过,因为近来裴董的风闻,公司估值正在低点,让谁进来都等于在抄裴氏的底,对我们没什么好处。胥紫英和拉马尔只是想尽快摆脱裴长宇罢了,你不至于看不出来吧?”沈亦并未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感兴趣的是对冲基金业务?”“对冲、地产抵押贷款、消费品、餐饮……”靳校不再细数,总结说:“控股旗下的资产,我都感兴趣。”“牛逼。”沈亦听后勾唇笑了。他的态度算不得凛厉,但远不似先前那般温润,含着一种毫不遮掩的挑衅在里头。靳校也不再维持一副和谐的假象,而是激他:“说实话,除了地产抵押贷款的核心业务,裴氏整体的负债率上得太快。现金流吃紧到这个地步,也难怪胥紫英不打算同舟共济,因为这船保不定哪天就翻了。”靳校一副看他可怜伸以援手的样子:“我不知道你是出于情怀还是愚忠,非要将裴氏死马当活马医。但好在咱俩在这事上碰一块儿了,我有耐心等你。你想裁员,想做资产剥离,想转让不良,想做什么都可以。等风声过去,估值更公道些,咱们可以再谈。”沈亦微微扬眉,抱着手臂思考一会,觉得事情略微有些麻烦。没有买家会厚道地等待一个更高的估值,靳校眼下不急于入场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缺钱,还没能找到满意的融资渠道,二是他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和价格,或许他手里握着些不为人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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