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医院里岀出进进的少,尤其后院就显得空旷。靠右手是那一片小树林子,绕着林子过去的那一排平房就是太平间了。海若看着黑乎乎的太平间房子,想着两个小时后,夏自花就先要去那里吗,通往地狱的就是眼前这条三四百米长的小道吗?海若站了起来,她要查看这小道上有没有可能绊了平板车轮子的碎石破砖,小道旁的树枝会不会枝叶伸得长了刮扯了白床单。走过去,一切都是平坦无阻的。但海若远远看到了太平间附近的那棵大杨树上竟一片一片开着白花。大杨树怎么开了花呢,再往前走,那不是花,是远处的灯光照过来,把一部分树叶变成了白色。而就在太平间的山墙后,有人在烧纸,是母女俩跪在火堆边,一边添纸,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火光照着她们,已经是泪流满面。没有风,一丝的风都没有,火堆突然呼呼响起来,像是在急喘,即刻旋起一个纸灰的立柱,腾往空中,小女孩的刘海被烧了一下,向后跌坐在地上。母亲说:不怕不怕,是你爹来亲你了。便用树根儿压住燃烧的纸,生气地说:你还这么急呀,这都是你的,你急什么?海若也看着空中,那立柱已经扑沓下去了,火星和纸屑还在纷纷飘零,纸灰由红变白,转而变黑,似乎能感到鬼魂真在其中。
第二十七章伊娃•拾云堂
伊娃跟着羿光上楼去拾云堂,开门的时候,羿光往旁边呸了一口,说:你也呸。伊娃不呸,说:这为啥?羿光说:晚上回家,鬼容易跟着进来,鬼是吃痰,你得给它些吃的,伊娃吓了一跳,赶紧呸了一口,进门就把门关了。羿光拉开了灯,回头见伊娃还惊恐地张着嘴,就走近去。伊娃立即闭上了嘴,很用着劲,好像就没有了嘴。羿光就笑了,说:那天之后咱还没见面呢。伊娃这才说: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几天里没有电话,也没个手机短信,刚才在医院见了,脸倒定得平平的。羿光说:那是夏自花在弥留之际么,就伸过手来。伊娃打了一下手,说:现在是夏自花等着你的挽联哩!两人都再没说话。后来羿光身子就矮下去了许多,先自上了阁楼。
客厅里的灯光白生生的,里间屋黑咕隆咚,伊娃就靠着白与黑交界的里间屋门框,扭头在里间屋里仍能分辨出床上的被单还是那件她在沙发上盖过的被单,床下地板上放着的还是她穿过那双拖鞋,回过眼了,客厅的窗帘仍然紧合,窗上沿和墙角之间好像有了一道蛛丝,在闪着银色,再看却又什么都不见了。伊娃也就上了阁楼。
阁楼上,羿光已经把笔墨调好,纸也铺开了,却并没有写,而是拿着一个黑色的瓷罐儿,取出一根头发,在那里对着灯看。伊娃说:我的头发你还真保留呀?羿光说:你的头发在另一个小瓷罐里,这是夏自花的。案桌的后边就是一排柜子,玻璃柜门后有着长长一排各种形状和颜色的小瓷罐。伊娃说:啊,那她们的头发你都有?羿光说:都有。伊娃有些生气了,说:都有事?羿光说:没事。伊娃说:骗人!你看着我!羿光竟做了个外国式的耸肩摊手,说:没事。伊娃一甩手,说:我何必问这个呢?不问了!你在看着夏自花的头发,想着什么了?羿光没有回答,把头发小心翼翼重新装进罐里,放回了柜里,还上了锁,提笔开始写挽联。写了上联:天地一遽庐,生死犹旦挽。下联:此身非我有,易晞等朝露。伊娃说:这我读不懂。羿光又提了笔再写,上联是:乐意相关禽对语。下联是:生香不断树交花。羿光说:这联你肯定懂。伊娃说:挽联都是写些哀悼的话呀。羿光说:我是写她们众姊妹的感情,也是写我与她们的感情。你听到什么响声了吗?伊娃愣了一下,说:什么声?羿光说:沙沙地响,是不是起风了?伊娃拉开帘子,开窗望下,万家灯火,街巷两边的树纹丝未动,说:没风呀。羿光说:那或许是夏自花吧,她认同了我写的内容。伊娃朝四下看看,又不敢多看,一时身子发紧,出气就不均匀了。羿光说:没事没事,即使夏自花的幽灵来了,她还能害我吗,害你吗?伊娃眼睛只盯着写好的挽联,等着墨迹快干,却不禁心里发虚,说:咱们为她写这样的挽联,她应该谢的,来谢的。
羿光点着了一支香烟,长长地吸,口鼻却不见冒一丝一缕,直到香烟燃到了一半,烟雾才喷口而出,汹汹涌涌,把他自己和伊娃全然罩住。那一刻里,伊娃想到了她在俄罗斯草原上曾经见过一群羊走过的情景,那是偌大的一团羊毛在滚动,羊毛里是无数的羊的骨骼。羿光说:我能走进海若她们姊妹圈,其实是从夏自花开始的。那时夏自花还是个模特,在一次市模特选拔赛中,我是评委之一,我俩就认识了。她是向其语介绍着见到了海若,而又是她领着我去的茶庄,再后来经过海若就和冯迎、希立水、陆以可、虞本温、应丽后、司一楠、徐栖一窝蜂地都成朋友了。伊娃说:你说她们是一窝蜂?羿光闪了个笑,说:我也是突然有了这个比喻。茶庄西头墙上那个蜂箱就是我找人办了许可证夏自花给她娘治病所搭的,那个蜂箱里的蜂聚结成团,我喜欢用&ldo;团结&rdo;一词描述它们,你不觉得她们众姊妹就是个蜂团吗?伊娃说:蜂都是身上有毒,能蛰人呀。羿光说:是的,这就是我在一篇文章里也写过了,凡是小动物,要生存,它们就都有独门绝技,比如刺猬有刺,螃蟹有壳,节虫能变色,壁虎能续尾。蜂当然和蛇、蟹、蜘蛛、螟蚣一样都有毒,但蜂却酿蜜,蜂的酿蜜就是一种排毒,排自身的毒。所以你看海若她们,一方面都是不结婚或离婚,想方设法在社会上周旋着做生意,一方面又表现得工作认真,诚恳良善,乐意帮助,即便给人一个笑话,一句客气话,在路上了捡起一个烟头放进垃圾桶里,看似琐碎无聊,但你不觉得它是有意义吗?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伊娃知道羿光的学问深厚,在他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时候,她只有倾听和点头的份。但她仍然想不通的,她们是一群那样高尚的人,怎么都有没完没了的这样那样的事所纠结,且各是各痛,如受伤的青虫在蹦跳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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