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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的笔迹瘦劲锋利,金钩铁划,想必是出自裴容廷之手,有一些却偏于端正清丽,隽秀得多。
读书人的书常是借来借去的,银瓶也没多想,依旧每日偷书来看,直到这一天把陶潜的诗集送了回去,下一册却是李义山的。
李义山的诗,她在勾栏里已经读过了,只是一知半解不大通,因此当场便打开了,想看看有没有评批。
才翻开两页,书里忽然掉下一张花笺,落在地上。
银瓶捡起来,打开来看,那银红的纸又干又脆,很有年头。
打头先写着八个字:婉婉谨奉容郎亲启。
她愣了一愣,再看下去,原来是一首缠绵悱恻的小诗,那清丽的字迹竟是在之前的诗籍上见过的。
银瓶想了半日,才回味过来,这“容郎”
就是指代裴容廷。
至于这封小信,虽是以“婉婉”
开头,落款却是小楷的“徐令婉”
。
徐?婉婉?……银瓶的头顶茫然一片,心里却小鹿乱跳起来,手里把书胡乱翻了几页,竟又找出一张叠起来的白笺,白得发了黄。
银瓶打开在手里,见是一幅四寸见方的雪浪纸,纸上画着个丁香褙子,白衫白裙的姑娘。
鹅子面,弯月眼,纤瘦的鼻梁骨,生得与她极像,然而那画下避立着一行小字,分明写着:丁酉二月巴山夜怀婉婉这回是裴容廷的笔迹了。
丁酉年——那已是三年前了。
银瓶心头震了一震,烫了手似的,书没拿住,掉在地上,连带着她自己都是一个趔趄。
她勉强扶住了书案,仍翻出了更多的书册来看——果然温八叉,李青莲,五言,七律,密密圈点的银朱痕迹,许多相似的花笺,浅浅的粉红胭脂色,落花一样。
一封一封,皆是“婉婉”
。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怪道她“可着他的心长”
,怪道他要和她有个“天长地久的时候”
,怪道他叫她“畹畹”
。
二爷果然是个长情的人,长情到人死了也找个相似的人摆在跟前;这还不算完,还一定要拟一个相似的名字给她。
她是他意中人临水照花的影子——流动的朦胧的影子。
他待她这样好,原来只是为了可以在睡里梦里,情浓至深的时候,得到一点虚假的安慰。
银瓶颤着手收起那一封封花笺,重新夹回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