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得那身夹棉袄长衫是青梧做的,怕她冷里头塞了十足十的棉花,再加上棉袄里还缠了许多布条,这会子早都湿透了,她奋力撑着身体想要跳出河堤外,却一次又一次被湿棉衣坠回去。
“你爷爷的!”宋从安急了,破口大骂。她跟前那些个壮劳力老大爷早都走了,就连河堤上的老妪妇人也都散尽,被乌云遮挡已久的月亮不知何时已悄悄挂在夜空,她无奈摇头,趟着积水一步步向前走去。
忽听一阵马蹄声响,停在她身旁河堤之上,宋从安连忙又向下压了斗笠,提着铁铲闷头直走。
“这位小哥其他人都走完了,你为何只身在河道里走着?虽说当下雨停了不会出什么大叉子,可水里头总归是冷的,你快些上岸罢!”
说话之人是连风,但宋从安知道那肯定是元颢的意思,像他们这种有身份的在外头不都得有人传话不是?斗笠下宋从安仗着夜黑他人看不见直撇嘴,口中却是相当客气瓮声瓮气:“两位军爷无需管我,只是劫后余生庆幸罢了,草民自当醒得。”
她习惯性低头拱手又施一礼,马背上元颢眼中却闪过道精光,几乎是瞬间宋从安平地而起,等回过神已稳稳坐在马背之上被男人紧紧箍在怀中。
宋从安大惊忙粗声喝到:“军爷这是做什么?”
“宋姑娘可别再装了,这地界都是些粗鄙爷们谁还会懂宫里头的规矩?您老是百密一疏啊!”连风声音从后头传来。
她转头欲还嘴,却被身后男人按住,男人熟悉声音也再次出现她耳畔:“你这丫头胆儿真肥,这是什么地方地也敢来?”
“不管什么地方,左右也不是为你而来!”
被男人紧紧圈在胸前,他力气之大让她根本无法动弹,宋从安气急败坏自然语气不善。
“呵!~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副牙尖嘴利模样!”
元颢虽这般说着,嘴角却带上几分浅浅笑意,他离开上都城月余,所见皆是满目疮痍,大批百姓流离失所,千顷良田被洪水淹没,饿殍遍野,惨不忍睹。而到江淮之后才发觉洪灾远比前世在宫中听闻严重得多,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拯救,三日前上游金泽县失守,已是第三城,好在百姓们及时转移,现如今若天流镇再守不住,安临府最后一道防线被破到时他要如何面对陛下父亲?一想到这几乎夜不能寐,可现下见到这个小丫头倒让他能畅快几分。
宋从安一肚子闷气,且不说那批货尚无音讯,连英又身负重伤,现下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生生擒住想做什么都不能遂意,被元颢圈在怀中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丫头,你有什么可愁的?只要你说出来本殿下一定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原本疾驰骏马忽然慢了下了。
“糟了!这天怕是还要下雨!”
宋从安回头去看男人,这才发现四周夜月色无光,伸手不见五指,已是一片漆黑。
“连风!你快行几步让叶远山带队过来守着,一刻不能停歇,若有半点变故速速来报!”
元颢虽让连风先行,可他也加快了速度,有冷风袭来她下意识往男人怀中缩了缩。
“现下才知道冷了?”
风声在耳畔呼啸,宋从安只当听不见男人说话,侧过头去不看他,男人嗤笑一声不再开口,约么又过半炷香时间,眼前已能看见星星点点光亮,紧接着一声“吁”,马步堪堪停下她就被男人拎下马背。
先前宋从安还听叶远山说当官的都住在祠堂后院,可眼前元颢竟住在离河堤不远军帐之中,男人当先走在前,挑帘回身看向宋从安:“快进来罢!”
宋从安浑身哆嗦,迅速抬头四下张望,见除了元颢以外并无他人这才往前走了几步,行军帐中极其温暖,布置也甚是简洁,一张行军床,一张桌案摆着数卷舆图,炭盆里还燃着炭火,而在插屏之后应当是他平时沐浴之地,此刻还能看到些缥缈水雾。
元颢径自走到行军床前,从窗下扯出个木箱,不知再捣鼓什么,片刻后一套干净衣衫递到了她面前:“去插屏后头换了罢!里头水应当是热的!”
宋从安抬眸才想还嘴,就听男人笑道:“宋姑娘不是最不在乎什么男女之别,况你我并未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不过是换件衣衫罢了……”
元颢还想再说,就见女子负气扯过他手中衣衫冲进插屏后,宋从安也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说过的话噎得毫无还嘴之力。她将湿透的棉衣脱下,又探向外头瞧去,见元颢正趴在桌案前查看舆图遂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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