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走进厨房,掀开电饭煲的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她语气有些烦躁,“我不是叫你焖上饭嘛,我们忙了一天,都还没吃饭呢。”林母的声音唤醒了林重。林重猛地眨了下眼睛,他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心想,怎么到晚上了?刚才还是白天呢。他揉了把脸,起身去焖饭,他妈站在一旁,絮叨了一句:“你表哥都升副科了,自己挣钱买了车,你这倒好,连饭都焖不好。”“腿瘸了,手也折了?”她一看到林重就唉声叹气,叹气声被失望填充,沉重地朝林重压下去。林重的肩好似塌了下来。哀叹声不止,她走到沙发前坐下,语气轻了几分,暗含抱怨:“小山,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就会出车祸呢?”林重的嘴唇动了动,他无法回答。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他只能装失忆。“我不记得了,我不是说过了嘛,那些我都想不起来了。”他说。“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林父语气里只有无尽的厌倦。是啊,还有什么用,发生了什么还重要吗?林重想。赔偿金已经用去给林瑞做手术了。“他都已经成废人了。”已经瘸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能保下腿就不错了。你们当初说,要不锯了吧,还能少花些钱。“当初心思再生一个,等我们走了,小瑞也好有人照顾,现在可好,家里两个讨债的,都是来吸我血的。”是啊,我没用了,只会吸你的血。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啊。林重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林建成,你说谁是讨债的呢,我生小瑞的时候,要不是你不同意刨腹产,小瑞怎么会被憋傻,你现在倒怪起小瑞了,你还有没有良心。”林母气道。“够了。”林重的声线发沉,他微弱的声音在争吵中得不到任何人的注意。林瑞被吓得缩在角落里哭。哭喊声、争吵声像巨大的漩涡,卷走了林重周身的空气,窒息感勒紧林重的咽喉。“我是废物,是来讨债的。”林重突然大吼“可以了吗,可以闭嘴了吗!”瞬间客厅里鸦雀无声。林重按下煮饭的按钮,转身回了房间,他只爆发了一瞬,之后风和日丽,水平波宁。从衣柜里拿了件睡衣后,他下楼钻进了浴室。站在水流下,手撑着墙壁,他低头凝视自己膝盖和小腿上的累累伤疤好一会儿,大抵是水流进了眼睛,眼睛被刺激得酸疼。关掉水出来,抬眸看见自己眼睛红得厉害。他狠闭了下眼睛。换上衣服,出了浴室,径直上了阁楼。楼顶仿佛快压到他身上了,即使是躺着,仍然有一种胸腔被压迫的窒息感。他大喘着气,像浮在水面上的人。好像过了很久,楼下传来乒乓的碗筷碰撞声,林重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中午和晚上都没吃,不饿才怪,他从床头柜里的盒子里掏出两块桃酥,就着水吃。然后蜷着睡着了。睡梦里,好像有人在说话,他尝试去捂自己的耳朵,手却动不了。像是鬼压床了。“林重,你们这种人,不觉得自己恶心吗?”话里的恶毒和恨意那般浓重,粘稠的束缚住林重的双手。嘴里被塞进来什么。林重记得,是枕头一角,陈路生让他咬住。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分开了,飘在半空,看着自己咬着枕头,额头上是止不住的汗。火热的身躯覆上自己的后背,他猛地战栗。后肩、腰侧都好疼,陈路生的手快把他的骨头掐断了。脸埋进枕头,鼻子被捂住,一阵阵窒息感几乎随时可以要他的命,他用力呼吸,告诉自己,都是假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他只是在做噩梦,梦醒就好了。快醒吧,快结束吧。“被玩屁股,爽吗?”陈路生的声音好冷,他好凶也好狠。不爽,好痛。后面那人身上浓郁的酒气全喷在了林重后颈,他在亲吻,也在撕咬。血顺着锁骨滑下,留下丝丝痒意。林重茫茫然睁开眼,撑起身子,呼吸一下通畅了,枕头上湿了一片,已分不清是汗还是什么了。坐起身,头磕到了楼顶,他疼得呲牙咧嘴,抱头弯下腰去。陈路生不喜欢男的,这是林重自以为和陈路生交往了一个月后才知道的事,陈路生醉酒,抱着他发泄,嘴里满是厌恶,他说他恶心,他讨厌同性恋。林重迷迷糊糊被弄醒,然后疼晕过去,醒来是隔天早上,那时已不见陈路生的身影。他特痛快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了出去,临走给陈路生发了条分手短信。陈路生看见肯定笑他了。他们何曾在一起过。陈路生的朋友说,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只有家里面定下的姑娘才是能摆上台面的,至于那些摆不上台面,背地里的,那都算不得是女朋友,也不算是谈恋爱交往,只能说是跟。而如果是个男人,那连说跟他的资格都没有,这种恶心的事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他犯贱,跟了陈路生四年,知道陈路生不喜欢男的,还恶心了他四年。作者有话说:路生:_我只是想和老婆多说几句话,哭唧唧。林重曾疑问过,陈路生既然不喜欢男的,觉得他恶心,为什么还会允许他缠着他,接受他最初的那个吻,还会对他有反应,和他上床。在床上那般猛烈,很难不让他多想。大抵就是那一丝多想,才害得他们互相折磨,拖拖拉拉了四年。林重头胀得疼,宛如宿醉后,头重脚轻地下楼,林母正在厨房里烙鸡蛋饼,听见动静,看了林重一眼,冷着张脸。两人什么话都没说。自林重出车祸以后,尤其是夫妻俩努力了一番,想再要个孩子失败后,这个家一提起那场车祸就争吵不休,吵完陷入长久的冷战。不过对他而言,其实和平常没多大区别,因为他和他们平常也不怎么说话。林重没吃早饭,洗漱完出了家门,关门前的一刻,林瑞拉住了林重的手。林瑞痴痴地笑:“弟弟好,弟弟很好。”他从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塞到林重手里,“弟弟吃糖。”林重讨厌他哥,又傻又爱哭,可是他很喜欢吃酥糖,于是他收下了糖。又是阴天。昨天大半夜下了雨,电动车好像哪处电路接触不良,林重好半天没整动它,好在最后好使了。一路行行止止,骑到了公司。他把车停好,披上遮雨布,像往常一样,不早不晚地踏进办公室。办公室里很热闹,有同事说他刚才好像看见老板了,其他人打听老板多大岁数,脾气看上去好不好,同事回答说挺年轻的,脾气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感觉不太靠谱。众人心里忐忑。林重干他自己的,整理手头的各种报表,不一会儿,昨天那个和张总同行的男人走进了办公室,介绍说自己是老板的助理,介绍完让大家把手头负责的工作形成报告,交给老板,还交代了句要亲手交过去。办公室里噼里啪啦的码字声持续,所有人卖力润色着自己的报告,生怕写的不好,新老板不满意,把这得之不易的工作搞没了。林重把上个月的工作总结改了改就打算交稿了,他第一个走出去,敲响了老板办公室的门。从里面传来一声:“进。”林重恍惚了一下,手却动了,推开了门。坐在老板椅上的陈路生抬眸,两人目光对视了两秒,随后林重垂下视线,把报告递了过去。陈路生接过,随意地指了下对面的椅子:“坐。”林重本想交完就跑,可这下却跑不了了,他既来之则安之地往椅子上一瘫,一副“大不了就死,死了更好”的态度。陈路生将报告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写的不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夸出口的。不过林重认下了,还蹬鼻子上脸,“那能加薪嘛?”陈路生睨了他一眼,抬起自己受伤的左手,在面前翻转了一下,“你说呢,我手还疼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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