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姜言中把计程车司机打发了,爬上莫君怡的四驱车。“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好像有点失望。”姜言中说。莫君怡笑了笑,没有回答。“是不是又去了跟踪别人?”姜言中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好玩的事情,为甚么不带我去?”“下次带你去吧!”“真的还有下次?”“也许没有了。我可以去你家吗?我不想—个人回去。”“你不介意我的家乱七八糟吗?”“没关系,我的家也乱七八糟。”莫君怡说。她很想要一个男人的怀抱,她想过新的生活。可是,当她躺在姜言中的床上,她心里想着的却是杜苍林在她旧居深情地徘徊的一幕。“对不起,我好像不可以。”她说。“我好像也不行。”姜言中尴尬地说。“你也有挂念着的人吗?”“从温哥华回来的那天,我碰到我以前的女朋友。”“你还爱着她?”“我觉得很对不起她。”莫君怡笑了:“为甚么男人老是觉得对不起以前的女朋友,他们当时不可以对她好一点的吗?事后内疚又有甚么意思。”“男人就是这样。”“你做了甚么对不起她的事?”“我在她很爱我的时候离开她。”“我也是在杜苍林很爱我的时候离开。这样或许是最完美的。”“为甚么?”“这样的爱情,永远没有机会过期。”姜言中抱着自己的膝盖,莫君怡抱着姜言中的枕头,他们像这个城市里所有寂寞的男女一样,遥望着星星还没有出来的天际。“你真的不相信有永远的爱?”莫君怡问。姜言中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人对你说,她永远爱你吗?”“没有。可能是我的吸引力不够吧。”“你不相信,便不会听到。”“也许吧。”“我比你幸福。我相信有永远的爱,而我看到了。”她说。“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她问。“我可没有想过这么远的问题。”姜言中说。“我知道永远有多远。”她说。“有多远?”莫君怡微笑着,没有回答。她想睡了。谁会去想永远有多远呢?永远一点也不远,它太近了,就在眼前。你这一刻看到的,便是永恒。她看到了一个永远爱她的男人,那一幕,是永远不会消逝的。--------------------------------------------------------------------------------从香港飞往温哥华的班机起飞了。杜苍林与王莉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从窗子往下里,夜色璀璨。许多年前,他也是只身到温哥华上大学。这一次,他是来公干的。一夜之后,飞机在温哥华机场降落,自从离开之后,杜苍林再没有踏足这片土地。一个人不愿意重游故地,通常有两个原因:从前的回忆太美好了,他不想破坏它。又或者是以前的回忆太痛苦了,他不想再去碰它。不论如何,他始终又回来了。温哥华的秋天有点萧杀。工作进展得比他想像中顺利。这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他坐计程车来到市内一家医院,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站在走廊上等他。她是蒋安宇,他的大学同学,这家医院的化验师。蒋安宇走上来跟他拥抱,说:“昨天收到你的电话,真的吓了我一跳。你结了婚没有?”“结了。”“你呢?你结了婚没有?”“我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呢!”“严英如她好吗?”杜苍林问。蒋安宇笑笑摇了摇头:“我早知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了。”杜苍林有点儿尴尬:“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我们不常见面。旧同学的聚会,她也很少参加。”“她结了婚没有?”“好像还没有。”“有男朋友吗?”“这个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在中学里教生物。我把学校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写下来给你吧。你会去找她吗?”“假如你是她,你会想见到我吗?”“那要看看我现在是否幸福。幸福的话,我也不介意跟旧情人见面。”杜苍林来到学校,有几个学生在草地上打球。他问一个红发男孩,红发男孩告诉他,严英如在实验室里。他来到草地旁边的一座实验室,走廊上,空气里飘着微微的腥味。实验室的门没有关上,他站在门外,看到了严英如。严英如身上穿着一袭粉蓝色的羊毛裙,戴着一双深红色的手套,正在收拾学生们解剖完的鲜鱼。怪不得空气里有—股腥味。严英如抬起头,看到了他。她的手套染满了鱼血,停留在半空。她太震惊了。杜苍林向前走了两步,说:“是蒋安宇把学校的地址给我的。”“甚么时候来的?”“大前天。”“哦——”“你好吗?”他腼觍地问、“很好。”她微笑。严英如把手套脱下来,丢到垃圾桶里。“这次来温哥华是干甚么的?”严英如一边收拾桌上的书一边问。“是来公干。”“那甚么时候要走?”“明天。”“哦。”“我刚才看见附近有家starbucks。你有空吗?我们去喝一杯咖啡。”“也好,可以吹一吹身上的腥味。你在外面等我,我去拿我的皮包。”严英如回到教员室,把手上的书放下,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杜苍林不是一声不响的走了吗?他那么残忍地把她丢下,为甚么现在又要来干扰她平静的生活?她的心有点乱。她把头发整理了一下,穿上大衣出去。她从二楼走下来,看见杜苍林在楼梯下面,双手插着裤袋,挨在柱子上。曾经有无数的日子,他也是这样等她下课。“走吧。”也曾经有无数的日子,他们在温哥华的秋天这样结伴走路。他们沉默地走着,多少往事穿过岁月的断层扑来。那一年,她和男朋友邵重侠一起到温哥华上大学。她和邵重侠上了不同的大学。她念生物,他念数学。邵重侠是个很好的男朋友,他对她好得没话说。他体贴她、迁就她、宠她。在大学里,她认识了也是从香港来的杜苍林。杜苍林的旧同学蒋安宇和她是同班的同学。杜苍林是念化学的,他们很谈得来。当她不大愿意在他面前提起男朋友,也不大愿意让邵重侠跟他认识,她就预感到有一天,会有一些事情发生。她和邵重侠已经一起五年了。那五年的岁月是没有甚么可以代替的。然而,风平浪诤的生活往往使人变得善忘。她忘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她还年轻,她不想为了所谓道义和责任而收藏起自己对另—个男人的爱。况且,那份爱已经再也藏不起来了。那年的万圣节,邵重侠把自己打扮成日本超人,她打扮成恐龙怪兽。他们和其他朋友一起去拍门拿糖果。闹了一个晚上,邵重侠捧着超人面具和满抱的糖果跟她一起踏上回家的路。“我们分手好吗?”她说。“为甚么?”邵重侠呆住了。“你—定要知道为甚么吗?”邵重侠痛苦地望着她。她不说,他是不会罢休的。“也许,我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甚么“也许”?”“因为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他是谁?”“我不能说。”“你为了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爱你的人而离开我?”邵重侠流下了眼泪。她回避了邵重侠的目光,捧着怪兽的头继续往前走。是的,她也觉得自己很笨。她和杜苍林还只是很要好的朋友,虽然是有一点暧昧,毕竟还没开始。她为甚么忽然要跟邵重侠分手呢?今天一起去拿糖果的时候,她就想跟邵重侠说,她已经不爱他了。她不知道那是突如其来的感觉还是在杜苍林出现之后才发生的。但那又有甚么分别呢?她和他一起走的路已经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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