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略见积云已死,心中的怨气却没消散,竟反似更沉重了,且有心心念念伏骄男的安危,夜不成眠,黎明天刚有些困倦,略眯了一会子,却忽然听见外头敲锣打鼓的,炸得他头痛欲裂,闷闷的起来,却见银山满脸喜色地进屋,笑道:&ldo;竟是大喜事!&rdo;傅天略倒没心情,只淡淡问道:&ldo;什么大喜事?&rdo;银山便道:&ldo;祁侯说伏骄男必定得救,原来说的是这件。&rdo;傅天略听了,脸上的沉重扫了大半,睁大了眼睛问:&ldo;什么喜事?&rdo;银山笑道:&ldo;原来伏依依……该死该死,伏王后从塞外回来了。&rdo;傅天略闻言惊愕,说道:&ldo;怎么可能?她不是在外藩做王后了么?且那藩王不是在作乱?&rdo;银山却道:&ldo;伏王后大义灭亲,将藩王毒杀,与其弟伏忍惟率了部众来降,皇帝十分欣喜,封伏忍惟为大将军、伏氏为神圣王后。如今锣鼓喧天,正是迎伏圣后回京呢。&rdo;傅天略闻言,心宽了大半,又道:&ldo;他们也厉害,不动声色地暗度陈仓,竟回到这儿来了。也怪道祁侯说不能告诉我,事关机要,怕太后也是得知不久,故临时撤手不杀伏骄男。&rdo;这伏忍惟仍在边疆助力平乱,伏圣后回京也是有意思。想必太后此刻也只能对伏后以礼相待罢。
第十回风尘坊风尘付一炬富贵楼富贵成几尘
傅家兄弟苦劝之下,玉郡王终在傅天略弱冠之后住回了郡王府。玉郡王既回去了,问起黄芩来,只说:&ldo;我犹记得秋夫人和你说府里用度不足,要把人裁掉的,可裁掉了?&rdo;黄芩颇为讶异,说道:&ldo;玉郎怎么想起来问这个?&rdo;玉郡王讪笑道:&ldo;可见我确实是甩手掌柜,偶尔问一两句家事还要被笑。故我也不敢问秋夫人,免得她埋怨。&rdo;黄芩笑而不语。一旁伺候的佩环却冷笑道:&ldo;郡王还不知道呢?咱这秋夫人规矩大得很,只说如今不比从前,郡王的妻妾也太多了些,但郡王却又不理她们,这有什么趣?又说持家艰难,应该削减,本该与郡王裁夺的,只是郡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回来了也未必有这个心情、精神听这些杂务,便自作主张把这些&lso;没要紧的侍妾&rso;通通散了,又裁了各房的用度。&rdo;玉郡王却不恼,只说:&ldo;也罢,既如此了也算了,能省俭就好。我也没这个俸禄撑得起这个家。&rdo;黄芩便道:&ldo;可不是,也不必弄那烈烈轰轰的样子,够吃够穿便可。&rdo;佩环则不好说什么了,荆钗又笑道:&ldo;两位郡王妃都这样的大体、贤惠,郡王真是好大的福气。&rdo;玉郡王讪笑不语。然他问起这个,原是为了请天浪入府,只道府里若姬妾太多不好,如今狄秋既然散了众人,众人也没异议,他也乐得如此。他又想,如今能有傅天浪就足矣,且以昔日养诸多姬妾的财力物力来供养一个天浪,怕也不算苛待了。
黄芩见玉郡王似有什么打算,她也猜着了几分,只是不愿言明,便展颜笑道:&ldo;你回来的好,秋姐姐那儿也备好了绸缎布料,等着给玉郎赶制新衣,为的是圣女回朝的喜事。&rdo;玉郡王听了她的话,才想起这么一件大事来:&ldo;可不是么?当年伏依依被择为圣女,在国寺修行,又以圣女之身远嫁,如今又立奇功,据说今上要将她奉为圣后,可见荣宠。只是当年烧杀了伏骄男的事,不知怎么跟她说明才好。&rdo;说着,又是愁容满脸。黄芩好言宽慰道:&ldo;原是伏骄男犯法在先,有什么的。且伏骄男是伏圣后什么人?伏骄男是她的外甥还是侄儿的?也是隔得远的,且伏骄男才多大她就出嫁了,二人都没怎么见过,哪来什么情分,她也不会留心的。&rdo;伏依依为国之圣女,在修行时生的伏骄男,因此,伏骄男的身世是宫闱秘谈,故玉郡王以为黄芩并不知道,便叹道:&ldo;哎,你哪里知道?&rdo;黄芩以扇遮脸笑道:&ldo;那玉郎也别告诉妾身,妾身也懒怠知道。&rdo;玉郡王素知她爱清静,便笑着答应了,又往狄秋房里去。
玉郡王生性温厚,狄秋略卖了可怜处,玉郡王的气便也全消了,只当她任性惯了,并非恶毒之人,只是一时生气口不择言,她如今知错,便不计较。且他又自愧多日不回府,便对狄秋格外温柔些,狄秋喜不自胜,只道:&ldo;郡王果然是这样的心慈意软,见面三分情,和傅天浪一起就和傅天浪好,和我一起就和我好。&rdo;故狄秋便满以为,只要绊住玉郡王的身子就能绊住他的心了。玉郡王不知道她的心意,还以为她慈软了些,以后天浪入府了都能和气。
不过一个月,玉郡王的绣服便赶了出来,好趁着宫中夏宴。宫宴无聊,玉郡王附和了一下,离宫后便直奔了天浪住处。如今夏日炎炎,傅天浪也贪凉,与傅天略在竹影下纳凉吃茶,摇扇闲聊,却见玉郡王满头大汗的来了。傅天略笑着起身,说道:&ldo;拜见郡王爷。&rdo;玉郡王见傅天略已弱冠,故发梳在玉冠中,更显得俊逸,却见他一身鸦黑暗花纱衣,反衬得肤色白如霜雪。玉郡王便道:&ldo;傅二看起来倒清减了些。&rdo;傅天浪便道:&ldo;我看着也是。&rdo;傅天略笑道:&ldo;天气热,吃不下东西,因此瘦了。&rdo;玉郡王又打量他,只说:&ldo;我记得你系穿红着绿的,怎么倒一身肃静的,且连那些金银珠宝也不戴了?&rdo;傅天略便道:&ldo;如今年纪大了,还似小子那样穿得五颜六色的,岂不惹人笑话?&rdo;玉郡王便笑道:&ldo;我看你这样倒比那样好看得多。&rdo;傅天略不欲多言,又说:&ldo;我看郡王今日也穿得很好。&rdo;玉郡王叹道:&ldo;快别提了!这些打扮真是热死人!&rdo;边说边脱外袍。傅天浪便问道:&ldo;是什么宴会?&rdo;
玉郡王便道:&ldo;伏圣后的亲兄弟又立功了,皇帝颇为欣喜,故而设宴,又让伏后与太后相见。她们是老相识了。&rdo;傅天略不觉留了心,只道:&ldo;她们可说了什么体己话?&rdo;玉郡王笑道:&ldo;当着众人说什么体己?只是伏圣后原为修道人,闻说迦蓝圣宗返京,故要请迦蓝入圣宫讲法,皇太后虽然想留住迦蓝,也不好多番推辞,已应承了。&rdo;傅天略闻言,心里落下大石,脸上微露喜色。傅天浪也颇为喜悦,只道:&ldo;想必伏圣后定能和迦蓝好好叙经。&rdo;玉郡王笑道:&ldo;那也是他们的事,不与咱们相干。我只想与你叙。&rdo;傅天略闻言,便笑道:&ldo;我教坊还有事,先失陪了。&rdo;傅天略便告退了,与金山、银山一并行远了。
那傅天浪与玉郡王并肩纳凉,那玉郡王又说:&ldo;说纳凉,哪儿都不上咱们府上好。&rdo;傅天浪也不答话,便岔开话头,喊道:&ldo;云枕呢?&rdo;云枕方从不远处走来,笑道:&ldo;老爷什么吩咐?&rdo;傅天浪说道:&ldo;让你去办的事怎么了?也不来回一声。&rdo;云枕笑道:&ldo;原是要回的,只是见郡王来了,不敢打扰。&rdo;玉郡王笑道:&ldo;你我有什么好避忌的,你家主人要你办什么事了?&rdo;云枕便道:&ldo;为的是秋花的生忌。&rdo;玉郡王闻言,脸色微变,只道:&ldo;我倒忘了。&rdo;傅天浪起身,说道:&ldo;咱们也去祭一下她罢。&rdo;
教坊的倡伎大多命薄如纸,年轻时虽历尽繁华,但多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也无亲人认领,故都葬入绿珠园。傅天浪日前念起秋花,便与玉郡王一同到绿珠园行祭奠之事,且云枕已将一应物品备好,傅天浪与玉郡王到了绿珠园,便烧纸跪拜,垂泪叹息,不在话下。
傅天略得知兄长与玉郡王去了绿珠园,竟有些心虚起来。银山知其意,便说:&ldo;他们去秋花那儿,秋花那儿是好地方。另外那儿颇为偏僻,闲逛也逛不到那儿去的。&rdo;傅天略方安心些,又道:&ldo;还是我自己心虚。&rdo;
那玉郡王与傅天浪拜过了秋花,那傅天浪又对守墓奴人说道:&ldo;我听说有个莞官是新近去了的,葬在哪儿?&rdo;那守墓奴人便引他去了。这一路倒是偏僻荒芜,原来秋花在园心葬着,时常修缮整理,但倒园边上的后山,颇为荒芜,无人料理,好似乱葬岗一样。傅天浪看见了,也不觉有些恼怒,只道:&ldo;怎么这样?&rdo;那奴人忙跪倒,又道:&ldo;二爷吩咐了,说后山的有他的天然处,不要多费心修缮、看守,方如此的!&rdo;傅天浪叹道:&ldo;他必然是为了省检银子,才如此的。&rdo;玉郡王又劝道:&ldo;傅卿不必动气,傅二有这么一个大家业要支撑的,自然有照顾不到之处,你身为兄长,也该多多体谅。&rdo;傅天浪笑道:&ldo;可不是么!我看他最近很没精神,问他又不说。他是我的亲弟弟,我难道不知道心疼?如今竟不忍责备他了。&rdo;说着,傅天浪又命云枕取了银子打赏奴人,说道:&ldo;你们如今得空,且先清理修缮。&rdo;那奴人见了银子,又见是郡王、天浪吩咐,自然十分殷勤,连忙说道:&ldo;奴马上喊人来办。&rdo;一时间,这人迹罕至的后山便来了十个八个劳工,拿着锄头、铲子、镰刀等物,都在烈日下挥汗如雨。
玉郡王又说:&ldo;日头毒辣,咱们还是先回去罢。&rdo;傅天浪唯恐自己走了,这些奴人又懒怠干活,便说道:&ldo;难得出门一趟,也不想这样回去了。我看这后山的景致还不错,虽然有些炎热,但咱们到边上的凉亭坐着,吹吹山风也很惬意。&rdo;玉郡王笑道:&ldo;好。&rdo;二人便至凉亭里坐下,仆人忙来摇扇、奉茶,伺候打叠。傅天浪又说:&ldo;那些工人也辛苦,要给他们茶水。&rdo;云枕便道:&ldo;那是自然的。&rdo;
众人锄了半天,忽然听见一声惊呼,那儿都骚动起来。那傅天浪忙命人去看,云枕便去看了,回来时神色也颇为慌张,只道:&ldo;里头有处竟没杂糙,又泥土有新近翻动的样子,有个奴人觉得奇怪,便去挖掘,里面竟有一具不知道的女尸。&rdo;那玉郡王却道:&ldo;这儿有尸体有什么稀奇的?怕是教坊有奴人新近病死了,也没告诉你们罢。&rdo;云枕却道:&ldo;那女尸头足相就,是被毒死的。&rdo;闻言,傅天浪和玉郡王听了,也都脸色大变。
云枕又道:&ldo;我们只怕是有人毒害了人,在这儿埋尸了,正没主意呢。&rdo;玉郡王却道:&ldo;人命关天,还是先报官罢。&rdo;傅天浪便道:&ldo;这是自然的。&rdo;云枕便带了掘出尸体的奴人报官去了。
这事也是报到了京城的狄判官处,他原细审过积云案,如今见了尸,一下认出了是积云,又闻说是死在了傅家教坊的墓园,故已猜出了凶手,一时十分得意,又报给了狄秋邀功。狄秋闻言,喜不自胜,只道:&ldo;正要找他呢,他反将把柄递到咱们手上来。可见是天要亡他,不是我要逼死他。&rdo;那判官却说:&ldo;只是这事怕牵扯到伏骄男,如今他是动不得的。&rdo;狄秋却道:&ldo;这有什么,只说那个姓傅的逼良为娼,她誓死不从被杀了就行了。到底人是他杀的,也不算冤枉他。&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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