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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这里宝玉昏昏沉沉，只见蒋玉函走进来了，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一时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宝玉半梦半醒，刚要诉说前情，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惚惚听得悲切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黛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他两个眼睛肿得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宝玉还欲看时，怎奈下半截疼痛难禁，支持不住，便&ldo;嗳哟&rdo;一声仍旧倒下，叹了口气说道：&ldo;你又做什么来了?太阳才落，那地上还是怪热的，倘或又受了暑，怎么好呢?

我虽然捱了打，却也不很觉疼痛。这个样儿是装出来哄他们，好在外头布散给老爷听。其实是假的，你别信真了。&rdo;

此时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利害。

听了宝玉这些话，心中提起万句言词，要说时却不能说得半句。半天，方抽抽噎噎的道：&ldo;你可都改了罢!&rdo;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ldo;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rdo;

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ldo;二奶奶来了。&rdo;黛玉便知是凤姐来了，连忙立起身，说道：&ldo;我从后院子里去罢，回来再来。&rdo;宝玉一把位住道：&ldo;这又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他来了?&rdo;黛玉急得跺脚，悄悄的说道：&ldo;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他们拿咱们取笑儿了。&rdo;宝玉听说，赶忙的放了手。黛玉三步两步转过床后，刚出了后院，凤姐从前头已进来了。问宝玉：&ldo;可好些了?

想什么吃?叫人往我那里取去。&rdo;接着薛姨妈又来了。一时贾母又打发了人来。

至掌灯时分，宝玉只喝了两口汤，便昏昏沉沉的睡去。接着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这几个有年纪长来往的，听见宝玉捱了打，也都进来。袭人忙迎出来，悄悄的笑道：&ldo;婶娘们略来迟了一步，二爷睡着了。&rdo;说着，一面陪他们到那边屋里坐着，倒茶给他们吃。那几个媳妇子都悄悄的坐了一回，向袭人说：&ldo;等二爷醒了，你替我们说罢。&rdo;袭人答应了，送他们出去。刚要回来，只见王夫人使个老婆子来说：&ldo;太太叫一个跟二爷的人呢。&rdo;

袭人见说，想了一想，便回身悄悄的告诉晴雯、麝月、秋纹等人说：&ldo;太太叫人，你们好生在屋里，我去了就来。&rdo;说毕，同那老婆子一径出了园子，来至上房。

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见他来了，说道：&ldo;你不管叫谁来也罢了，又撂下他来了，谁伏侍他呢?&rdo;袭人见说，连忙陪笑回道：&ldo;二爷才睡了，那四五个丫头，如今也好了，会伏侍了。太太请放心。恐怕太太有什么话吩咐，打发他们来，一时听不明白倒耽误了事。&rdo;王夫人道：&ldo;也没什么话，白问问他这会子疼的怎么样了?&rdo;袭人道：&ldo;宝姑娘送来的药，我给二爷敷上了，比先好些了。先疼的躺不住，这会子都睡沉了，可见好些。&rdo;

王夫人又问：&ldo;吃了什么没有?&rdo;袭人道：&ldo;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渴，要吃酸梅汤。我想酸梅是个收敛东西，刚才捱打，又不许叫喊，自然急的热毒热血未免存在心里。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心里，再弄出病来，那可怎么样呢。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吃了小半碗，嫌吃絮了，不香甜。&rdo;王夫人道：&ldo;嗳哟，你何不早来和我说?前日倒有人送了几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一点子，我怕胡遭塌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玫瑰膏子吃絮了，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上一茶匙，就香的了不得呢。&rdo;说着，就唤彩云来：&ldo;把前日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rdo;袭人道：&ldo;只拿两瓶来罢，多也白遭塌。等不够再来取也是一样。&rdo;彩云听了，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ldo;木樨清露&rdo;，那一个写着&ldo;玫瑰清露&rdo;。袭人笑道：&ldo;好尊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儿，能有多少?&rdo;王夫人道：&ldo;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笺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遭塌了。&rdo;

袭人答应着，方要走时，王夫人又叫：&ldo;站着，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rdo;

袭人忙又回来。王夫人见房内无人，便问道：&ldo;我恍惚听见宝玉今日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话没有?&rdo;袭人道：&ldo;我倒没听见这个话，只听见说为二爷认得什么王府的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说了，为这个打的。&rdo;王夫人摇头说道：&ldo;也为这个。只是还有别的原故呢。&rdo;袭人道：&ldo;别的原故，实在不知道。&rdo;又低头迟疑了一会，说道：&ldo;今日大胆在太太跟前说句冒撞话，论理‐‐&rdo;说了半截，却又咽住。王夫人道：&ldo;你只管说。&rdo;

袭人道：&ldo;太太别生气，我才敢说。&rdo;王夫人道：&ldo;你说就是了。&rdo;袭人道：&ldo;论理宝二爷也得老爷教训教训才好呢!要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还要做出什么事来呢。&rdo;

王夫人听见了这话，便点头叹息，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ldo;我的儿!

你这话说的很明白，和我的心里想的一样。其实，我何曾不知道宝玉该管?

比如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了?只是有个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经五十岁的人了，通共剩了他一个，他又长的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要管紧了他，倘或再有个好歹儿，或是老太太气着，那时上下不安，倒不好，所以就纵坏了他了。我时常掰着嘴儿说一阵，劝一阵，哭一阵。彼时也好，过后来还是不相干，到底吃了亏才罢!设若打坏了，将来我靠谁呢!&rdo;说着，由不得又滴下泪来。

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悲感，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又道：&ldo;二爷是太太养的，太太岂不心疼;就是我们做下人的，伏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造化了。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偏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如今我们劝的倒不好了。今日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惦记着一件事，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rdo;王夫人听了这话内中有因，忙问道：&ldo;我的儿!你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面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合我的心事。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叫别人知道就是了。&rdo;袭人道：&ldo;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rdo;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ldo;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rdo;袭人连忙回道：&ldo;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姐妹，虽说是姐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既蒙老太太和太太的恩典，把我派在二爷屋里，如今跟在园中住，都是我的干系。太太想：多有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做有心事，反说坏了的，倒不如预先防着点儿。况且二爷素日的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嘴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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