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景非常喜欢这个工作,因为这是一种正当化的偷窥,他不用克制自己,更不用感到任何心理负担。 准确来说,这甚至不叫偷窥,因为这只是一项工作内容。 会写信的囚犯大多都有诚心悔过的心思,会关心家人,会憧憬未来。 江迟景相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从这些信件当中就能窥见一斑。 把信件送去监舍楼,又把收上来的回信寄出去之后,江迟景早上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 老实说,这份工作简直轻松得不像话,福利待遇也非常丰厚,只是因为要跟囚犯打交道,所以才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里上班。 江迟景的办公区域是在安静的图书室内,位于窗边的一个角落。14圆弧形状的办公桌在角落隔出了一块直角扇形,里面只能容纳一个人办公。 除了江迟景外,几乎没有人会进入这里,久而久之,这块区域也成了江迟景的私人领地。 他打开电脑看了会儿新闻,前阵子轰动全国的经济大案已经出了判决,该机构的郑姓员工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罚款三亿,当庭收押。 宣判的法院就在本地,看样子狱里很快就要来新人了。 江迟景刚想到这里,远处就传来了大型巴士驶来的轰鸣声。他透过窗户随意地瞥了一眼,接着习以为常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服刑人员守则》。 每个进监狱服刑的人都必须经过教化和改造,而他们所上的警棍 江迟景话音刚落,离得最近的诈骗犯就谄媚地打起了招呼:“教官好,教官好。”那样子就差没递过来一根中华了。 狱里的一部分囚犯会讨好狱警,眼前的诈骗犯显然就是个典型。 江迟景本人对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意见,他偶尔也会给个别囚犯施与方便,但他待人的标准并非对方有没有讨好他,而是依照他心里那套独特的善恶观。 “把你们面前的《守则》翻开。” 江迟景退到白板边,转过身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了“服从管理”四个大字。 和清秀的外表不同,江迟景的字苍劲有力,笔锋如刀尖一般,使那四个字看起来更加有威慑力。但只有江迟景自己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表面的镇定自若。 那个叫做郑明弈的男人并没有翻开《守则》,双手就那么搭在腿上,视线始终追逐着江迟景的脸庞。 在差点暴露那晚,江迟景感受过这种视线,当时他及时躲到了窗帘后面,然而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再次逃避。 “1017,”江迟景扫了一眼郑明弈囚服上的编号,“我让你翻开你面前的小册子。” 两人僵持了一瞬,又像是很久,一动不动的郑明弈终于开口,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了两个短语:“你念,我听。” 平淡无波的语气,不卑不亢的态度,比江迟景想象中略微低沉一些的嗓音。 这是第二种典型的囚犯,不惧怕狱警,把自己摆到跟狱警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这种囚犯只会是两个极端,要么通情达理,待人温和,不会惹事;要么就是极度危险,一旦被冒犯,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江迟景倾向于把郑明弈归为第二种,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收回视线,用马克笔的笔尾敲了敲白板,继续道:“人的一生有三次接受教育的机会,一是家庭,二是学校,如果这两次都没能教育好你,那没关系,你还有第三次机会——监狱。” 许多人的善恶观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中间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地带。 而江迟景的善恶观是一套完整的体系,就像他偷窥别人,会相应地做些善事去弥补一样,如果做了坏事的囚犯没有任何向善的心思,他便会把这人归为恶人一类。 简而言之,江迟景对待恶人,是不太客气的。 “教官,”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混混突然用手指着书上的一行字,“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迟景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走到那人身边,歪起脑袋看了看他手指着的地方,只见书上写着意义明了的四个字:侮辱狱警。 又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 还未等江迟景收起视线,他便感到一只手贴上了他的臀部。 “啧,好家伙,这么翘。”小混混一边咂了砸舌,一边动手揉了揉,“干起来肯定很爽。” 在这人说话的同时,另外两人也把视线移到了江迟景的臀部上。 不知为何,江迟景不介意诈骗犯看他,但郑明弈落在他臀部上的视线,却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这情况不对。 在这样一节充满教育意义的课堂上,一个不雅的部位不应该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江迟景微微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伸向自己身后的手腕,接着动作娴熟地取下别在腰间的警棍,“邦”的一声砸到了小混混的小臂上。 小混混痛得骂了一句脏话,身体惯性地歪向被砸到的那边。江迟景用警棍戳住他的眉心,强迫他坐直身子,冷声道:“你以为这里是看守所?” 看守所是临时羁押疑犯的地方,相对来说管理会宽松一些。 刚才江迟景看过这个小混混的资料,知道这人是第一次进监狱,所以他选择了拿看守所做对比,而没有直接问他是不是想被关禁闭。 这是第三种典型的囚犯,不安于管教,总是在挑衅狱警的边缘反复横跳。不过这种囚犯反而最好对付,不听话就关禁闭,关到他服气为止。 “你厉害,教官。”小混混举起双手,表达示弱的意思,“您继续。” 江迟景能在南部监狱待上半年不出事,不是因为囚犯对他仁慈,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他淡淡地扫了眼另外两人,重新回到白板前,念起了小册子上的内容。 古代有位哲学家提出过性恶论的观点,即人性本恶。这并不是一种阴暗的价值观,而是说人们要不断提升教养,去抑制住本性里的恶。 江迟景很赞同这种观点,就像他骨子里虽然有偷窥的恶,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拥有正确的是非观念。 所以他给囚犯们上课并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听进去。 小混混被收拾了一顿,好歹老老实实地看着白板。诈骗犯被江迟景的警棍吓了一跳,听得无比投入,时不时还会配合地点点头。 至于坐在最后面的郑明弈,压根没有翻书不说,听着听着竟然还闭起了双眼。 这人怎么回事,来这里午睡的吗? 兴许是在自己地盘的缘故,江迟景逐渐摆脱了偷窥的阴影,心态上也做到了真正的泰然自若。 “1017,”他再次念出了郑明弈的编号,“今天讲的内容,明天会进行考试,考试成绩关乎你们在狱里的表现分数,你最好认真听一听。” “我在听。”郑明弈掀起眼睑,眼神里毫无混沌,似乎刚才只是在闭目养神。 “你确定?”江迟景问,“我刚才讲了什么?” “不拉帮结派,欺压他人。”郑明弈道。 答得一字不差,似乎真的认真听了进去,但这是江迟景刚刚才讲过的内容,还留有印象也很正常。 “再前面一点的呢?”江迟景继续问。 “你叫江迟景。”压根没有思索,郑明弈给出了这个回答。 江迟景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刚才走进会议室时,对郑明弈说的第一句话。也就是说,他让郑明弈讲前面的内容,而郑明弈直接无限往前,回到了最开头。 还真是……跳跃的思维。 江迟景的愣神使话题断在了这里,他索性不再接话,继续讲守则上的重点。 半小时后,江迟景翻完了小册子的最后一页,看着面前的三人问:“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小混混举了举手,问道:“考试是开卷还是闭卷?” “闭卷。”江迟景道。 “如果被抓到作弊……” “关禁闭。”江迟景没什么耐心地打断小混混的话,“下一个问题。” “教官。”诈骗犯举了举手,“我们什么时候分配劳动?” 江迟景扫了一眼郑明弈,见他没有要问问题的样子,便将白板翻了个面,指着上面的简易示意图道:“接下来我给你们讲一讲南部监狱的情况。” 南部监狱总共有三栋监舍楼,关押着两百多名囚犯。新来的囚犯会先去3号监舍楼适应一段时间,然后会根据这段时间的表现分配到2号或1号监舍楼。 2号监舍楼都是普通的多人牢房,而1号监舍楼有禁闭室和单人牢房,关押着狱里最危险的囚犯。 “刚才带你们过来的人就是3号监舍楼的楼长。”江迟景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会主要跟他打交道。” “他好相处吗?”小混混问。 “看你的表现。”江迟景道。 每个囚犯都必须劳动,上午两小时,下午三小时,中间有两个小时的午休和放风时间,晚上会有看新闻等集体活动。 “都有什么劳动?”小混混再次打断了江迟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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