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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待走到了二里路的最尽头，有那么两家不甚起眼的门面，开在街最深处，两相对门，顶上各悬一盏昏暗的竹灯笼照亮不远处的出口，除此之外，连块像样的牌匾也没有，冷冷清清，寂寂寥寥，生生衬托出了一个谁比谁更惨的气氛来。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哒哒驶来，马蹄子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踩出清脆的节奏，驾车人显然十分熟悉此地，驻马的位置恰恰好，就在门前。车夫欲搬小马扎来，里头的人却先他一步，直接掀开帘子跳了下来。

这是一名白衫公子，身量并不高大，却生了一副好颜色，眉眼之间有股灵动之气，只一眼，便叫人觉得这一定不是位安生好伺候的主子。他朝车夫摆摆手，复回头一挑帘子，招呼里头的人，&ldo;走走走，快下车，被我哥关了这许久，今儿可算叫我跑出来了！&rdo;

于是里头又出来一位绿衫公子，身量比前头一位还小一些，也是清秀的模样，只是面露胆怯，白衫公子扶着他的手臂叫他下车来，他左右打量了一番，颤巍巍地道：&ldo;郡……&rdo;

白衫公子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瞪，他立刻改了声：&ldo;公子……咱们真的要进去啊？&rdo;

&ldo;你都跟我来了多少回了，还怕？&rdo;白衫公子抱着手臂一扬眉毛，脸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ldo;这不是世……大少爷说，您要是再来这种地方，就，就……&rdo;

&ldo;就打断我的狗腿啊？&rdo;白衫公子嗤笑了一声，&ldo;这话也就吓吓三岁时候的我了。&rdo;

言罢他随手扔给车夫一锭银元宝，道：&ldo;行了，你出了巷子自寻个去处待着。躲好一点，别叫家里的人瞧见了，过两个时辰去后门接我。&rdo;

车夫可就识相多了，得了钱银，立刻赶着车走了，白衫公子掸了掸袖子衣摆，拽上身后的人，直接走进了左边那家店中。

甫一入店，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耳畔一阵清脆风铃轻响，悦耳惬意，接着是一股淡淡的竹叶香气钻入口鼻，将人从头到脚涤荡一遍，心旷神怡。

他虽入了店，却在这声风铃声响后便驻足停下，静待人来。

&ldo;徐公子，许久不见了呀。&rdo;片刻后，内里走出来一名青年男子，一袭水袖衣衫，额间束一条雪色缎带，墨发披在身后，再看那五官，与他的打扮相得益彰，全无攻击性，十分温和，美得令人舒适。

&ldo;松珞，今日是你迎客啊？&rdo;白衫男子见他，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来，道：&ldo;我这几日去了外地遇见这一支，第一眼便觉得这簪子与你的气质合衬，温文尔雅，玲珑剔透。你看看可还喜欢？&rdo;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就知道这话信不得，但松珞闻言还是笑开了去，&ldo;徐公子还是这么讨人喜欢，叫人拒绝不了呀。&rdo;

徐公子把簪子塞进松珞手中，&ldo;我也不是谁都讨好的，好松珞，你也知道我来一趟不容易，快告诉我，今晚竹澜可有约了？&rdo;

若是换了寻常小倌，听完这一句只怕是要娇嗔两句客人的，但这琊晏阁里的小倌若是与别处一样，是决计担不起&ldo;青石双璧&rdo;的称号的。说这&ldo;青石双璧&rdo;，指得就是青石街最里头这两家店，一家此处南风琊晏阁，另一家便是对面铜雀锁朱台。

松珞抿唇一笑，落落大方收下了簪子，引着人往里走，&ldo;徐公子来得巧，今晚竹澜恰好是有空的，我带您上楼寻他。&rdo;

三人绕过横在门口的素面屏风，绕至后头，进入一间不算宽敞的大厅，墙壁、家具多以竹子制成，简洁却不简单，处处可见细微的用心。

譬如门口的屏风，瞧着普通寻常，那缎面却是用奇妙的织法绣成，你从外头看，上头什么也没有，但你进入店中再看反面，便会发现上头绣着一幅惊心动魄的泼墨山水画，据说是竹澜之前的上一任头牌亲手所绘，请了昭京里最好的绣娘绣成。而进门时闻到的那一股竹香，也非熏制而成，而是家具与墙面上的竹子每几个时辰便以露水擦拭，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清雅味道。从一楼看不出什么来，但上了二楼以后，楼梯扶手上每隔几段，便嵌一纯金环，用以连接竹节，金环上均雕刻草木百花，精致至极。

踩着台阶上行，发出&ldo;咚咚&rdo;的响声，徐公子奇道：&ldo;怎么，最近生意不好？竹澜竟然也有得空的时候。&rdo;

他平日里来没个定性，连身份也是胡编乱造的，除了撒出去的真金白银外，全然没有作证身份的办法，是以连事先预约的资格都没有，十次来十次都是见不到竹澜的，今日倒是奇了。

松珞替他挑开楼梯口的帘子，请他入内，&ldo;您许久没来自然是不知道的。阁里最近来了个新人，别说客人们，那脸连我见了都有三分心动。今日恰好是新人开脸的日子，大家都聚到三楼去了，竹澜才能得了这个空闲。&rdo;

&ldo;哦？有这般好看？&rdo;

&ldo;您也想去瞧瞧吗？&rdo;

白衫公子略一思索，在美人与可能更美的人身上挣扎了不到一息，欣然点头道：&ldo;既然来得这么巧，自然是要去凑个热闹的。你先带我上去，再同我向竹澜递句话，今夜我包他，叫他莫接别的客人了。&rdo;

松珞道好，又问：&ldo;您每回说是包夜，还不就是听首曲子就走了？今晚呢，可是要留下来？&rdo;

徐公子摸了摸鼻子，悻悻道：&ldo;还是要回去的，我家中管得严。&rdo;

松珞又是一笑，神色颇有几分了然。做他们这一行，若连这点眼色也没有，如何在这琊晏阁中滚爬？他不再多言，请着这位&ldo;徐公子&rdo;上了三楼。

与其他需要造声势的地方不同，琊晏阁的一楼本身没有任何作用，且所有客人进了门，都需在屏风外等着，若不请自入，管你是什么身份，琊晏阁一律不接待。这也是为了保护客人的身份，想想万一哪天两位朝中大员在一楼撞了个正着，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所以客人们对这个规矩也欣然接受，愿意遵守。

上了二楼是供客人们闲谈的茶室，有时候相熟的朋友之间也会约来这里品一盏茶，听一听曲，再聊几句隐晦的话题。琊晏阁的规矩是出了名的严，无论哪个小倌听到了什么话，全都得烂死在肚子里。在这京中，论风评，竟也找不出几处比这里更叫人放心的场所。

三楼则是正儿八经的大厅，富丽堂皇，四周开窗，凉风习习，吹翻薄纱，设数桌椅。愿意露脸的客人自然可以在这里坐，这里的价格比二楼低，自然比四楼小倌们的房间更低许多，只是能来琊晏阁的，非富即贵，寻常谁会愿意省几个银子，坐在这任人观赏？后来这三楼几乎就是闲置了，只有偶尔如今日这般，有新人入阁，公开露脸的时候，便搭起屏风，圈出场子来。每一桌之间都间隔开足够宽的距离，屏风的摆放也有讲究，既要遮挡住周围的视线，又要确保每一桌的客人都能看到台上的景象，是以座位不多，寥寥十桌。不过琊晏阁也不需要数量，这里的一个客人，便抵得上其他馆子里的十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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