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的结果,问题很突出,结果也很严重,就勒令当归村的农副产品停止生产、营销,也取缔了在回龙湾镇街上的所有销售点。
当归村一下子垮了下来。老余对戏生说:你说咋办?戏生说:这天塌了么!老余说:天塌下来高个子顶呀!戏生说:你个子高。老余说:我又不是当归村的。戏生说:要法办我?老余说:我已经给有关领导通融过了,对你还得保护么。戏生说:那咋个保护?老余说:就得撤你村长的职。戏生脸色煞白,头垂下半天抬不起,说:村长这帽子是你给的,你拿走吧。
戏生被撤职后,老余重新任命了新的村长,戏生家才安装好的电话便拆了安装在新村长家,他不再吆喝着村人来家喝酒,也没人提着酒来嚷嚷要打平伙。老余又在指导着新村长制定当归村新的发展规划,他在阳台上喊荞荞:荞荞,戏生呢?荞荞在扫院子,院门顶上的月季藤蔓被风吹得乱了形,落下一层花瓣。荞荞说:睡哩。老余说:大中午的睡觉?!午饭要做啥好吃的啊?荞荞说:想摊些煎饼,你吃呀不?老余说:吃呀,多放些椒叶!老余在饭还未熟就去了戏生家,还提了一瓶酒,刚睡起的戏生再没去杜仲树上蹭脊背蹭腿,而坐在门槛上揉膝盖,老余就说他寻找到当归村新的经济增长点了。戏生说:我下台干部,你不要给我说。老余说:你还是革命后代,当归村的首富和能人么!戏生说:屁!把村子弄富了,把你弄提拔了,我倒人不人鬼不鬼!老余说:只要我还在,你还怕翻不过身吗?就给戏生说了一件事,戏生心里宽展起来,和老余把那一瓶酒喝完,第二天就穿了西服,去了鸡冠山矿区了。
※※※
鸡冠山矿区里差不多有一百多个矿主,有的矿主经营着一个矿洞,有的矿主则拥有三个四个甚至成十个矿洞。运气好的挖了洞就见到矿,一下子发财了,有的连挖几个洞也只是石窟窿,破了产,上吊跳崖,或者谁家有了富矿洞,别的就把自家洞有意斜着靠近,双方就械斗不断,差不多已死了十二人,伤残二十人,有四五十人被逮捕法办。老余给戏生说的事是他在一个姓严的矿主那儿参了股,要把戏生介绍去,既然不愿意在当归村再抛头露面,那就去矿区发财么。
姓严的矿主是山阴县清风驿人,在鸡冠山北坡开了六个矿洞,洞洞都矿藏丰富,生产十分好。戏生去后,严矿主就皱眉头,说:老余说你是能人?戏生说:我脑子好。严矿主说:咋样个好?戏生说:你手里拿的是一张报表吧,我看一遍能记住。严矿主把那张报表让戏生看了一下,真的把那些数字全背了出来。严矿主说:脑子是好,但我不请你当秘书呀!老余说你爷爷参加过秦岭游击队?戏生说:他是匡三司令当年的警卫员!戏生当然在说谎,但严矿主说:既然是老余介绍的,秦岭游击队当年还在我家住过,那你就留下到最东边的那个堆矿点去看守矿石吧。戏生有些失望,嘴里嘟囔了一句,严矿主说:你不愿意?戏生说:愿意呀,愿意。严矿主说:当看守就二十四小时都要在那里,不许乱跑呀!戏生说:我腿不行,能跑哪儿去?严矿主这才笑了,说:是跑不了,可来了偷矿的你也撵不上呀!戏生说:你给我配个手机,有事我打电话。严矿主说:再给你配个老婆?!扔给了一个铜锣,让戏生有什么事了就敲锣,锣一响会有人去的。
戏生就到了北坡最东边的堆矿点上。看守了三天,觉得很好,天底下还有这么轻省的工作。他可以一个上午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或者给自己剪脚指甲,做饭的时候做麻什子么,每一个麻什子要一样大小,在草帽上搓出一样的花纹。可过了三天,没事可干,没人说话,觉得难受,就唱起了山歌,唱山歌用锣敲节拍,锣一响从坡下跑上来三个人,以为来了偷矿的,一看是戏生在唱歌,骂了一通。此后,戏生把铜锣挂在住棚里,自己就蹲在那里,眼巴巴盼有汽车上来拉矿。那些拉矿人都拿着公司开好的条子,他反复验过了,还帮着把矿石装好,称过好了吨数,他问司机是哪里人,多大年纪,开汽车开了几年了,再问:老人身骨子还硬朗?人家说:硬朗。再问:孩子呢,孩子都乖?人家说:还乖。再问:媳妇没带出来吗?人家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就把矿石又往称过的车上多装了几块。戏生立即凶起来,让把多装的矿石卸下。司机有时是卸了,有时就是不卸,他打不过人家,便躺在车轮前,说:你从我身上碾过去!司机最后还是把多装的矿石卸下来,说:你这半截子厉害呀!他说:我要厉害我就敲锣呀!他又笑起来,竟然再和司机亲热了,司机给他一根烟,他收下夹在耳朵上,司机问:老板一月能给你多少钱?他说:你拉一次矿能多少钱?司机说:你这差事好,坐着挣钱哩。他说:好啥呀,两个月没见媳妇了。司机说:你还有媳妇?他说:这啥话?!他就给人家讲他们当归村的男人个头是不高,可没有谁是光棍,老婆身高全在一米六以上的。司机说:哦!他就得意了,说:女人凭脸哩,男人靠头脑活啊!司机说:没有女人,你越有头脑越熬不过吧。这一下戏生的心痛了起来,但他说:冬不离,夏不沾,二八月里不隔天,现在是夏天。
但是,当这辆车再次来拉矿时,车上却坐了个女的,女的很年轻,鼻子有些扁,嘴却肥嘟嘟的,涂着红唇膏像才吃了生肉。司机对女的说:好好服侍我这兄弟!那女的就进了柴棚,一口一个哥,吓得戏生说:这咋回事,咋回事?!司机说:我到后坡去转转,一个小时行了吧。竟真的就走了。戏生听说过矿区的妓女多,有时还想,让我看看啥样的女人是做妓的,而妓女就在柴棚里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慌,不敢走近甚至眼睛也不敢看。那妓女竟然就过来,手伸到了他的裤子里,说:哟,这不成比例么?!戏生就糊涂了,不清楚后来是怎么就脱了裤子,是自己脱的还是那女的脱的,等到女的给了他一个屁股,他要女的翻过身来,女的却要拿衣服包他的脸,他明白女的不愿意看着他,他就做不成了,怎么也做不成。等司机回来了,问:咋样?戏生没有说自己没做成事,也不看司机,说:这人家是要钱吧?司机说:做生意哩能不要钱?戏生说:多少钱?司机说:三百。戏生就觉得吃亏了,悄声给司机说:我就没做成……。司机说:你不行?戏生说:我在家能行得很呀!司机说:那是太紧张吧,没做成也得给人家三百呀!戏生吁了吁气,说:那你出去装车,我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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