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他刚拿起一副白狐面具,她便挣脱了他的手,突然往后面的华楼走去。他只得放下面具,又跟了上去。一股浓重的脂粉味扑面而来,长风猛地抬头,看到华楼上的牌匾之上,赫然写着“怡香院”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若说甘州是他和她美好的回忆。那么甘州怡香院,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他最不愿提起的地方,就是此处。长风飞身跨上台阶,拉住了往里走的她,劝阻她道:“这是风月之地。你不宜入内。”话音未落,一面红艳艳的纨扇便打在了他伸出的手臂上。几个在门口招摇迎客的美姬摇着斑斓的花扇,衣衫轻薄,已将他的话听了去,见他截断她们的生意,不客气地嗤道:“这位小郎君想进来看看,你凑什么热闹?”他一愣,见她今日是男子装扮,玉面雪肤,唇红齿白,确实倒像是不经人事的小郎君模样。他浓眉一拧,把她往自己身上拉回来,压低了声音道:“清河,听话。”她们身后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从莺莺燕燕中探出身来,瞧了他一眼,喝退了众人,脂粉覆满的面上笑意盈盈,道:“不得无礼!哟,这位客官是我们院老主顾了,今日绿腰紫萼得空可都在呢……”长风疾声开口打断了那老鸨:“住口。”人多眼杂,他不好发作,又恐那老鸨又说些什么不干净的话来,只得又拽了拽清河的衣袖。她回首,一双小手摁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将袖口抽走,拒绝得很果断,道:“我对这里,有点熟悉,我想进去看看。”一向如此,她打定了主意,怎会因为旁人阻拦而退却。长风只得硬着头皮,无奈地跟着她进了怡香院。楼内酒气熏天,靡靡之音不断。一路上,衣冠散乱的男人搂着袒-胸-露-乳的美姬,他恨不得捂住她的眼,可她似乎并未留意周遭的糜艳,只是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那间天字号房门口。他面色渐暗渐沉,对着一路跟来的老妈子道:“就要这间。”老妈子连声哎哎,芝麻大的小眼睛轱辘一转,捂嘴偷笑,扭着身子退了下去。天字号房的布景,与一年前并未有太大变化。唯独,木制的地板上已换上了新的毡毯。只因当时地上祁郸人的尸体流血太多,渗入地板的木纹之中,他的部下一时无法清理干净。他跟在她身后缓步进入房中,趁她背对,他提起靴尖踢开一角毡毯。底下的陈年血迹已呈乌褐色,刻印在了地板上。他抬腿迅速捋平了毯边,双脚踩在上面,朝正在东张西望的她淡声问道:“可有想起什么来了么?”她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道:“只是觉得分外熟悉。”她摸了摸心口,蹙眉道,“不知怎么地,来到这里,心也会跳得很快。”长风没有接过她的话茬,默默上前,低声哄道:“想不起来就罢了,同我回去看灯吧。”不由分说地,他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长风打开房门后,谁料门后竟立着两个身着轻纱的女子,似是正要入内。二女相貌相像,服饰相近,身前绫罗肚兜一绿一紫,雪脯曼妙在纱衣下若隐若现,煞是晃眼。正是紫萼和绿腰。一见到他打开门,双姝强装镇定,娇花面上流露出应酬的喜色,一左一右围着他娇滴滴道:“大人好久没来看我们姐妹俩了。”“我们可想大人了。”在他身后的清河探出一个头,问道:“你们认识?”“不认识。”“认识的。”三张口,异口同声,同样坚定。见清河面露狐疑,他站直了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横眉冷冷地扫了一眼来人。双姝被他寒冰般的眸光所摄,咬唇闭了嘴。“出去。”他声音漠然,语调克制。双姝正等着他这句话。今日老妈子掉进了钱眼里,不管二人如何推脱,好说歹说逼迫她们来讨好这位旧客。去年侍奉这位旧客的场景,历历在目,此时想来仍觉得胆战心惊。本来这院里难得来了位相貌英俊的男人,她俩倒以为摊上了什么好差事。结果这位客人极其怪异,数日来只饮酒不作乐,油盐不进,不沾荤腥,还时不时擦拭带血的尖刀。二人头皮发麻,度日如年,简直是伴他如伴虎。尤其是他最后拔出满是鲜血的尖刀的样子,犹在眼帘,哪怕一年过去,此刻再见他,仍有阴影映在心头。二人正欲抬步离去,忽闻一声:“等等!”只见那男人身后一直藏着掖着的一个小郎君掠过他,蹦了出来。那小郎君肤如凝脂,秀眉皓目,若仔细瞧,还可见嫩粉的耳垂上留有极细的环痕。不难猜出是小娘子扮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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