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放弃自己的人生,直到她的出现。
刚开始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只知道她的下班时间大约落在六点多,而我也会在这个时间将她的外送拿给她。
她有时会穿着宽松的上衣和居家休间裤开门,发捲将瀏海固定在额上,脸上没有平时上班的妆容,而是乾净清爽的素顏。有时按门铃没有人应声的话,我会将东西放在门口离开,却偶尔会在电梯里碰见穿着正式的套装、脚踩高跟鞋、化着全妆的她。这时我会和她打招呼,而她也会回以微笑,并匆匆忙忙回到家。
或许是习惯了她的存在,又或许是看见她在家里和外出时的反差,我渐渐开始期待每晚为她送餐的时间。平时总是穿着随便的我,也反常的会在衣柜前挑衣服,甚至买了发胶做造型,确认自己打扮乾净后才出门,只为了六点多的那次外送。
她的餐点蛮固定的,店家也几乎落在附近。星期一的订单通常是拉麵,偶尔送餐后会碰见她拿着两瓶啤酒从电梯里走出来,心情愉悦的哼着歌,当我回过神来才察觉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盯着她的背影好一阵子了。
星期二是寿司日,通常她会点一盒鮭鱼寿司和手捲,有时也会将鮭鱼换成鮪鱼。某次开门时看见她手里拿着两罐葡萄气泡饮,她先是满心欢喜的接过寿司,接着递给我其中一瓶,说了句「辛苦你了,这个请你喝吧」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已经先捧着寿司进去了。
那瓶葡萄气泡饮,我一直等到过期的前一天才捨得喝,在那之前的每天早上,我只会去冰箱看它一眼,然后精力充沛的出发去外送。
星期三是我最讨厌的日子,因为她不会点外送,也不知道她的去处,我曾想过会不会和别人约会去了,却没有资格和勇气问她。直到很久之后的某天,我才知道原来她週三有会议要开。
星期四是最不固定的一天,有时到六点都不会收到外送的通知,这时我也只能不断检查订单,看看她的邻居有没有点餐,心想或许这样就能碰上她一面,但其实过了六点后就不会有她点餐的消息了。
星期五是一家很远的饺子店,有时会因为距离太远所以没法送,但幸运的时候我就会接到这笔订单,只要收到那家店的外送通知,我就知道今天是她的幸运日,便会卯足全力骑到那里取餐,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东西交给她,希望交到她手上时,那份饺子依然冒着热气。而不久后的某天,我也得知自己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真正认识她是在某个星期五。那天我刚从那家饺子店领完餐点,注意到里面比平常多了一盒煎饺,但我没空想理由,只想着要快点将晚餐送到她手上。
那天下着大雨,好几珠水滴佈上我的眼镜,模糊了我的视线,地面有些溼滑,我得小心慢行才不会摔车,就在快到目的地的一个红绿灯时,机车一时打滑向右侧倒去,我重重的摔在地上,四周的骑士看见后纷纷下车查看,并好心的帮我把车扶起来,同时查看我的伤势。
摔下车的瞬间,一阵痛窜上我身体的右侧,但没有持续很久,我被蓝色雨衣包裹着在路面侧卧着,我知道我站得起来,因为只有我的右手臂在阵痛,其他地方只不过多了几处瘀血擦伤,其馀没什么太大的伤。我记得那时有人问我需不需要叫救护车,我赶紧谢谢他的好意,告诉他我还有订单要送,晚点再自己擦药就行,我用左手撑起身子爬起来证明,他们却还是再三确认我没事后才离开。
我一拐一拐的拎起掉在地上的塑胶袋,担心里面的饺子有没有掉出来,庆幸的是只有上头的盖子被压扁了些,我小心翼翼的将盖子凹回原样,放回袋子里。
进了电梯后,我低头看了一眼右手臂,有一处正在淌血,和几滴雨水相融,看来我得快点回家消毒了。
我艰难的走到她家门口,希望血不会顺着手背流下来,我抬起手按门铃,意识到拇指指甲上多了处裂痕,怪不得手指上也有血。
过了半晌门,门被打开了,她看着我狼狈的站在门口,轻轻倒抽了一口气,眼神充满了担忧:「发生什么事?你的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告诉她我刚不小心从车上摔了下来,不过没什么大碍,等等回家擦药就行,并将饺子递给她道:「祝你用餐愉快。」
她满脸错愕的接下后胡乱将其放在一旁,平时看到饺子就很兴奋的她,这次却表现的毫不在意,取而代之的是对我伤势的关心。
「你把雨衣的袖子捲起来我看看,太晚处理的话伤口会感染的,」她着急的要看我的伤势,我连忙摆摆手告诉她不用麻烦了,她却坚持要检查,我只好乖乖把袖子捲起来,她握上我的手臂,我顿时感到一阵暖意。
「不行,你等等如果又去淋雨的话会更严重的。你进来吧,我帮你擦药。」她说着把门开大了些,示意我进去。我见状慌张的直摇头道:「不好吧,我身上都是雨水,一会儿把你家弄脏就麻烦了。」我边说边撢着雨衣,水珠不停往两旁溅。
「地板弄脏可以擦,伤口不处理会出问题的,不然你坐在玄关等我拿医药箱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她安顿在玄关了。
我看了看四周,白色鞋柜上放着那袋饺子,从玄关往内看只能隐约看见一部分的客厅,其馀得走进去才看得到,空间瀰漫着茉莉花的香味,我抬头注意到鞋柜上还有一个香氛机,正不断吐出带有香气的烟。
她的身影忽然从转角处出现,我赶紧撇开视线,毕竟在别人家东张西望不太有礼貌。她提着医药箱朝我走来,随着拖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甚至需要努力压抑呼吸才不会被她察觉到我因紧张而起伏的情绪。
她在我面前蹲下,我的心脏猛烈跳动着,视线飘忽不定,明明想看看她,却没有勇气将视线停留。
她拿了食盐水帮我消毒伤口,疼痛感席捲而来,我紧咬着下唇,想办法分散注意力。脑袋忽然闪过她今天的晚餐似乎多了一盒萝卜泡菜,没错,现在只要想这件事就行了。萝卜泡菜萝卜泡菜,不知道煎饺配萝卜泡菜是什么味道,应该很清爽吧,嗯,绝对是呃啊啊啊啊啊——
一阵比摔下车时还疼的刺痛感流窜全身,我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她抬头对上我的眼,漂亮的睫毛上下眨了眨,眉头稍稍蹙起,看着这一幕,我忽然不痛了,转而沉沦于此。
我出神的盯着她看,没有任何一刻为伤口的疼痛分神,一直到她用纱布帮我包扎后,我才回过神将半悬空的手放下,对她笑了笑,她则对我投以无奈眼神。
「之后如果出车祸的话就不要送了,赶快去医院治疗,这样客人会有罪恶感欸。」她委屈的说,手指相互交缠着。
我看着她为我包扎好的手微笑回道:「我看出来了。」她笑了出来,将药膏和纱布收拾好,起身时看到什么似的停了下,又蹲下身子看着我道:「你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她笑了下,将鞋柜上的袋子拎起,在我面前晃了晃道:「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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