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耳朵是和思想贯通的,听?见林间风声便想到明月,听?见笙箫之音便能想到阁中美人。可?如今她的耳里唯有杀声滔天,眼里浮现的唯有暗红血光,残肢断骸……她又想起来了延平旱涝,想起来了目光麻木等?死着的十几?万灾民;她想起来了她少?时?跟着爹娘走?过?的边境,玉龙雪山下清冽的月光照见满山的尸骸;她想起来少?年时?误入西宁卫的将军冢上,黄昏里漫山遍野的无名坟头?垂下肃穆阴影,铺天盖地朝自己涌来……她想起来世间的种种,不过?生杀二字。人亦有限,杀业无边。打杀的声音弱了下去,想是一方胜利,一方败去。随着最后一声撕心肺裂的“奸佞阉宦!不得好死!”的怒吼,和刀剑入肉的闷声,一切归于平静。萧匪石赢了。轻飘飘的一个赢字,是踏着多少?鲜血换来的。“琼娘,过?来。”萧匪石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朝林沉玉勾勾手。林沉玉抬起那清冷的眼,眼里血丝布满,她直直的看向萧匪石。她眼里有怨,有恨,更多的是迷茫:“萧匪石,你究竟要多少?人死,才肯收手?”她远离朝廷,不想去掺和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军权交替的尔虞我诈。她只是想带着她的剑,带着她的徒弟,远离尘嚣行走?江湖。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遇到了人世间的漏缝,她就轻轻的缝缝补补,再拍拍手离开。她只是想在江湖这个日月壶里,偏安一隅,度过?平静的一生。可?萧匪石一拳打碎了这个日月壶,把她拽了出去,逼着她去看这血淋淋千疮百孔的人间,让她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延平十几?万的灾民被萧匪石当成弃子,她救了下来。可?这次战争呢?可?以后无尽的屠戮呢?林沉玉红着眼眶,往下看去。府外一地的尸首,看不见边际,空气中传来血腥的硝烟气息。她悄然握起柯尽忠腰间的宝剑,摩挲着剑锋,她咳嗽一声,忽然为自己感到悲哀。她如今连力气都散去,连拿剑都觉得有些吃力了。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呢?还?有什么是她能保护的呢?贪官恶霸,奸宦横行,天灾人祸,无尽杀伐……她终于理解了佛经的那句话,这人世间没有一点乐,皆是刀口舐蜜。摊开来看,众生皆苦。“萧匪石,你恨我吗?”“恨。”萧匪石几?乎是立刻回答。“若我死了,你会?好受些吗?”林沉玉抬起清凌凌的眸子,这是她当——她的剑无力落地,林沉玉扶着额头,那种感觉又来了,浑身无力,额头发烫,喘不上来气。萧匪石夺下剑,她捏紧酒杯,一步步逼近林沉玉,黝黑的瞳仁里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似酝酿着多年的爱恨,浓烈的叫人害怕:“林沉玉,你凭什么死的这么轻巧?你还在沉浸在济世救人的美梦里吗?你觉得你伟大吗?了不起吗?你很清高吗?”她一剑挑起柯尽忠死不瞑目的头颅:“你以为他是好人吗?柯尽忠,拥兵三万于东南,离自?立为王只有一步之遥!他一造反,涂炭的是整个东南。你救的十几万人,还不够他马蹄去踏的!就因为他现?在死了,所以你就觉得他死的忠烈,活的清高无辜了吗?”林沉玉呼吸一滞,不敢置信的看向她。又看着柯尽忠惨死的面容,她脑袋一片苍白。萧匪石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沉玉:“我知道,天底下就没有不恨我的人。我也知道,我为什么招人恨。自?我成为掌印来已有数年,天下大权尽在我手,天下生灵杀伐由?我。多少人和我勾心斗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他们都死了,唯有我活下来了。”“权谋道上,死者为英桀,生者为奸佞!本督宁为奸佞,不做良臣!”她声音铿锵有力,一把?掷却了手中?剑,捅过柯尽忠的衣袖,插在地面。燕洄隔着屏风缓步走来,他衣襟上衣摆上溅着深重血痕,腰间玉带几乎是血洗过一般,他面色肃杀,脸上再没有了寻常浅笑时露出的梨涡和虎牙。他似乎受了伤,捂住胳膊,手掌渗了一手的黏腥液体。单手拎着绣春刀——刀刃砍卷了,已经收不回刀鞘了,只能?拎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路血。“督公!柯尽忠部下尸骸适才派人数过,一千精兵系数灭尽!头颅尽砍下,要悬城示众吗?”“将柯尽忠一人头颅示众即可。悬一千个头,你是要挂腊肉吗?”萧匪石怒气回笼,又恢复了那不阴不阳的模样:“一千精兵尸首送回原籍,剥去盔甲充公,头颅贴上条子,挂上告示,要他们父母妻儿拿钱来赎回去安葬!一个人头要一百两,无人赎的话就去喂狗!区区一千人,这些?小事还要请示我吗?燕洄!”燕洄愣了一瞬,低声道了句诺。多好的算计呀,杀了人还要亲属来赎尸体。又杀了又赚了,天下好事都让她占了。“至于柯尽忠准备造反的那三万子弟兵,降者不杀,充为军户,分而治之,预备着送往西宁卫等苦寒之地,霍家?回头反了,必然要经过西宁卫,西宁卫必须死守住。都说?柯尽忠手下将士尽忠职守,就让他们第一批扛去!”萧匪石言下之意显而易见,不降者,杀无赦。降了,就留一条命去做牺牲。林沉玉闭上眼,柯尽忠治军一向宽厚,无数府兵对他生死相随,他的兵血性刚强,不是轻易投降的。她几乎又能?预见,这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屠杀。“是。”燕洄低声应了一句。悄然离开了,临离开时燕洄隔着屏风瞥了一眼萧匪石怀里的人,透过屏风隐约可见那人身形羸弱,艳如?桃花。他眼里流露出失望神色,单手按住砍卷了的刀,离开了。“适才菜肴有些?热,如?今正好了,坐下用膳。”萧匪石冷冰冰吐出几个字,重新盘腿坐下,用干净筷子细细的剥虾,她嫌筷子有些?慢,用搁在旁边的手帕擦了擦手后,直接上了手给她剥。她把?虾送到?林沉玉嘴边:“听说?琼娘近些?年不爱食炙肉,不知为何?本督给你安排的全是海鲜河味,尝尝吧。”林沉玉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剥开鲜红的虾衣,露出□□紧致的肉来,忽然觉得有些?恶心,轻描淡写道:“我不爱食炙肉,不应该问督公为什么吗?”“我如?何知道?”“不知道就算了,督公装不知,再怎么说?也是无用的。”林沉玉疲倦的闭眼:“我累了,要回房歇息了。大人慢用吧。”萧匪石声音冷淡:“琼娘,人不要给脸不要脸,我萧匪石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人吃饭,你既瞧不起我这个阉人伺候你,就过来伺候我。”她手一松,虾肉跌落案上无人理会,弃之如?敝履。萧匪石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黝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却让人觉得越发残忍:“本督最爱炙肉,琼娘,你亲自?给本督烤。”说?罢抬眸看向旁边春雪,声音冷淡:“把?那台绿釉陶方炉抬上来。”方炉下燃着火,滋滋着冒油,一股焦香扑鼻。林沉玉几乎是下意识的鼻子一酸,要呕出来。她手一颤,筷子夹着的炙肉掉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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