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头戴耳机、五官分明、体格壮硕的男人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块玻璃正前方,手上持着霰弹枪。日本的连锁餐厅、破掉的窗玻璃、高大的男人、霰弹枪,这样的组合简直像一场可笑的幻觉,现实感仿佛随着四散的玻璃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客人的尖叫声传来。
青柳向着人行道踏出一步,但是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脚下奋力一撑,继续往前快步走去。一定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一定要远离这里才行,青柳如此催促着自己,脑袋不停地空转,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地前进。旁边的车道上,一辆货车以飞快的速度往前驶去,车头开着大灯,车身印着某货运公司的鲸鱼标志。即使发生了首相遭到暗杀这种大事,货车还是得开,如今到处都是塞车及路检,想必送起货来一定相当辛苦吧,青柳不禁同情起这些货运司机了。
&ldo;如果没有我们运送货物,这个国家就无法运转了。网路什么的就算再方便,实际运送货物的还是我们这些人。&rdo;以前曾经听某个同业这么说过。&ldo;网路能够运送情报,却没办法运送货品。所以,我们送货员应该享有更好的待遇,不是吗?&rdo;那名同业如此说道,其他在场的送货员也高声附和:&ldo;没错、没错!&rdo;当然,这种话说再多也不会让实际的待遇获得改善。
两年前,青柳雅春被当成了拯救偶像的英雄人物,在电视上受到大肆吹捧的时候,在某节目中曾有人说:&ldo;大家在马路上看见大货车都会露出厌恶的表情,把送货员当成麻烦人物,其实这些人的工作正是维持经济运作的基础呢。&rdo;不少同业听了这番话之后,曾对他说:&ldo;多亏了青柳,让我们送货员的地位提高了呢。&rdo;虽然只是句玩笑话,大家却显得颇为开心。而如今,自己被迫四处逃亡,恐怕那些同业此时正在大骂&ldo;都是青柳那家伙,害得我们的形象受损&rdo;吧。
来到大马路上,青柳放慢了脚步,整齐排列的路灯照亮了自己的身影。虽然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但他总觉得如果用跑的会非常醒目。
阿一不会有事吧?青柳突然担心了起来。阿一跟女朋友和好之后,可能会到那家连锁餐厅找他。到时候,阿一可能会被那些看起来像搜查员的男人缠上,不知道他会不会遇上麻烦?
&ldo;抱歉,青柳。&rdo;阿一刚刚在电话中说的那句话掠过脑海。仔细回想起来,当时阿一的声音似乎非常痛苦。
&ldo;啊!&rdo;一瞬间,青柳几乎停下了脚步,再一次看着手机,嘴里喃喃说:&ldo;该不会是……&rdo;自己的所在位置曝光,该不会根本不是因为手机的讯号,而是因为阿一吧?青柳此时完全停步,抬起头来左右张望。一对年轻夫妻走过眼前,另一头则有三个身穿学生制服、发型时髦的少年一边打闹一边走过来,与年轻夫妻擦身而过。
青柳仔细看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身穿学生制服的男孩中,最前面的那一个对着他看,与他四目相交。青柳的心脏紧缩了一下,感觉这些人似乎都在监视自己。忽然间,路灯的灯光仿佛都消失了,只有自己在灯光之下,与周围格格不入,一股受到注视的恐惧涌上心头。
&ldo;包含我在内,看起来不像坏人的人,都是你的敌人。&rdo;
森田森吾曾经这么说过。数个小时前,他就坐在车子的驾驶座上,用着过去从来不曾展露过的严肃表情如此说道。&ldo;我如果逃走,我家人会有危险?&rdo;他还撇着嘴这么说过。
就在此时,行人专用号志刚好亮起了绿灯,青柳快步横越了车道。
位于仙台车站东口的那间网咖,青柳只去过一次。数年前,家中的电视机故障,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观看日本队在世界杯足球赛的预赛,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在深夜造访了那间店。他虽然知道有网路咖啡厅这种店,也听同事说过在店内可以看电视,但完全不清楚消费模式。青柳还记得,当初刚走进店里时颇为忐忑不安,但待了一会之后发现其实还满舒适的。
走下楼梯,穿过自动门。店内的制度还是一样马虎,既不需要出示证件,也不需要办会员证。听说最近很多店家都会在门口装设监视器,但这间店也没这么做。青柳指定了一个可以使用电脑的座位,坐在椅子上,连接网路,开始阅读网路上的新闻。本来以为自己的照片会出现在每一个网站上,就好像西部片中的悬赏海报,大大秀出自己的长相与姓名。实际一看,却没找到任何一篇与青柳雅春这个名字有关的新闻。除了愕然,却也感到说不出的安心。
虽然森田森吾曾说过&ldo;你会变成第二个奥斯华&rdo;,但目前来看,并没有任何相关的消息被公布。
你想太多了,森田。虽然不知道是谁杀了金田首相,但新闻根本没说我是凶手。
青柳心里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森田森吾那哀伤的表情、阿一说过的那些话,加上追捕自己的那些人的强硬态度、持枪男子从阳台上俯视自己的模样、扔出去的飞镖、被枪击中的酒类专卖店老板、在众人面前被击发的霰弹枪与连锁餐厅破裂的窗玻璃,一幕幕景象宛如跑马灯出现在脑海。
青柳伸手摸了摸太阳穴,擦伤的地方已经逐渐结痂,他愣愣地看着镜子,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想太多,自己正遭到追捕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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