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彦兮知道对方根本不信,也不屑于凭空争辩:“如果不是我眼见为实,我也不会相信,但我见识过,所以我信。”11点17分,一个该享用午餐的时刻,辜骁和卢彦兮终于排到了队伍尽头,一个给了票,一个亮了证,顺利却疲惫地走进了美术馆。长达数十分钟的沉默令这个二人组无声尴尬,谁也不想做打破寂静的那把榔头,于是边走边看时,该有的交流一句也没有。辜骁扫过一幅幅油画,这些画中大部分他都在网络上欣赏过,甚至有几幅名家名作他还临摹过。看画是一件既有趣又无趣的事情,它很私密,懂的人会赞叹,不懂的人则想坐在旁边打盹儿。辜骁拿捏不准卢彦兮是哪种,他面容平静,似乎很认真地盯着每幅画瞧,可他一言不发,真懂假懂无从得知。他们并肩走到中国当代画家展馆,映入眼帘的一幅巨型油画是重庆本土一名名声显赫的画家的作品,画的正是重庆新地标万丈豪庭的全景,气势磅礴,尽显山城威仪。辜骁停留在前,品鉴了十分钟,待他扭头时却发现卢彦兮不见了。于是他满场找人,对方并不难找,那般优越的背影身姿想忽略都难。最后他在一侧人少的画墙前找到了他,辜骁本想开口质问,却注意到了墙上的画,整个人愣住了,卢彦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竹香,他侧首看见辜骁,问道:“你也喜欢碧枝的画?”辜骁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喜欢?”卢彦兮无谓地轻笑了一下,他的反应好像是嘲笑辜骁看扁了他:“我大学学的是艺术鉴赏专业,主攻绘画类。”这下轮到辜骁大吃一惊,兜了一圈,敢情两人算是半个同行,他只得老实回答:“我是中国美院油画系的。”“我知道,秦夏跟我说过。”卢彦兮不甚在意,“可惜艺术救不了我,我改投佛门了。”“佛门就一定可以吗?”“我曾以为艺术可以,但连碧枝都不行,那我更加不行。”卢彦兮摇摇头,回忆起一些往事,“碧枝是国内少有的oga天才画家,她早期的画色块明亮,笔法轻盈,她是后印象派的中国代言人,我家有收藏她的《西湖水》和《晚风》,但是后来……”碧枝的画风陡然大变,再也不用鲜亮的色块,满幅的暗灰、深青、雾白,画风也愈发抽象,她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据传她从未走出过杭州地界,因画西湖而闻名。“她爱上了一个alpha,后来得抑郁症死了。”辜骁替他把话说完,“她算是我师姐,我和她一个老师。”“原来你比我更熟悉她,那么你也该知道,作为一个oga的悲哀。她爱错人不是最致命的,离不开才是。”卢彦兮望着眼前这幅明显是碧枝后期画风的画作,“况且我也根本不相信alpha和oga之间会有纯粹的爱情,那都是信息素在作祟。”辜骁并没有接话,他好像认同了卢彦兮的言论,即便他是一个alpha,但他似乎也不太相信爱情这种东西的存在。“我饿了。”美术馆的餐厅在西南角,是一座圆顶建筑,四面落地窗,光线透亮,卢彦兮又多欠了辜骁一顿饭钱,但他债多不压身,还提了一句:“洪钟寺和佛教文化收藏馆有联票,150块钱,我想”“我帮你买。”辜骁十分自觉,眼皮也不抬,拿刀切着一块七分熟的牛排,这家餐厅除了西餐全是辣菜,受之不起。卢彦兮用叉子卷着意面,真心实意道:“辜骁,你是一个好人。”刀停顿了一下,辜骁终于抬眼:“我知道,谢谢。”“逛完我自己去洪钟寺就行了,不麻烦你陪我跑一趟了。”辜骁心想这厮是良心终于大彻大悟了,但又想到什么,问道:“跟踪你的人呢?”“只要见到慧生大师,一切都会解决。”卢彦兮信心满满,“大师算得很准,在我28周岁前,将有一劫,如果能平安历劫,他就收我为徒,渡我了却凡尘。”这神叨叨的语气,乍一听就像深陷传销陷阱的愚昧老农,谁能料到这话出自一个正儿八经的文化人之口。“祝你出家成功。”辜骁极其不走心地恭喜。卢彦兮握着票走后,辜骁打了邝豪电话,两人在美术馆大厅碰了面,报名参赛是一个复杂的流程,作品要拍照存档,作者还要填写作品信息表,邝豪排队搞完一切,三个小时飞没了。“咦,小卢呢?”邝豪左顾右盼,“上厕所去了?”辜骁道:“他出家去了。”邝豪大骇,待他听完辜骁的简述后,心中警铃大作,跺脚急道:“你真是瓜西西的!他好好的一个oga出什么家!怕是被骗喽,你还不去看看?他是你的人喏!”他不是我的……辜骁没来得及辩驳,就被邝豪赶走了,他持有志愿者证,进出洪钟寺不花钱,可他并不想去,他好不容易甩了这块牛皮糖,多管闲事害死人这个道理他已深刻领会。可转身一望,邝豪拼命甩手叫他去的模样又让他迟疑,人人都这么善心,唯独自己如此冷血,显然是愧对oga人道救助志愿者这个身份。他踏进洪钟寺时,告诫自己,看见卢彦兮平安就马上调头走,半刻也不能停留。午后烈日当空,来烧香拜佛的人寥寥,殿前除了个位数的香客,就是一两个正在扫地的小僧。这和预想的截然不同,辜骁还以为能在大殿里看见卢彦兮跪地剃度的场景。他沿着长廊往寺院的深处走,这座庙意外的冷清,虽地处市中心,然而香火并不旺盛。这和卢彦兮所说的大师声名赫赫信徒众多完全不同,越走困惑越多,辜骁不禁想这其中难道隐藏着什么惊天阴谋?比如卢彦兮确实是被传销骗了进来。洪钟寺的后院栽满了银杏树,巨大的绿荫掩映着一间间毫无人气的禅房,辜骁一路走去,没发现任何动静,直到他路过一间门缝半开的禅房,嗅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信息素的气味,他惊疑着将门推开,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味道像一阵深海的漩涡,蓦地将他吸入其中。被惊动的灰尘漫天飞舞,似乎每一粒上都裹染着情欲的甜味。辜骁跌入禅房,下意识将大门紧阖,他的腺体密密麻麻地刺痛起来,可他目之所及,并未见到任何人。禅房内分明比屋外低了几个摄氏度,但辜骁却愈加燥热,额间的汗比落雨时廊檐间挂下的雨丝还密,他捂住自己的颈侧,极其戒备地张望。稍稍镇定后,他便听见某处角落里断断续续传出轻微的急喘声,他拔起自己发软的脚腕,慢慢朝禅房西北角靠去。这间禅房明显久无人住,两侧靠墙的砖砌硬铺上积着一层薄灰,墙上悬挂的佛祖画像也褪去了鲜丽的色彩,与门相对的墙壁上写着一个巨大的“佛”字,细看才能发觉字体的边缘起了裂缝。辜骁无暇关心这间禅房的相貌,他终于看清了那团瑟缩在角落里的物十,一个发了情的oga,他预言的“下一秒”竟出现在这一刻。哪怕在他确认卢彦兮安全后,火速奔出洪钟寺,只需多给一分钟时间,他就能做到眼不见为净。禅房内的空气是冷的,但信息素是滚烫的,在不通风的房间里,没有人能够逃脱信息素的制裁。身经百战的志愿者已经意识到他误入牢笼,若是不想再挨上十几个巴掌,最好的做法就是转身逃离,辜骁把脚掌向后挪了两步,捂着腺体的手掌倏地掐住了自己的脖颈,腺体是脆弱的,霎时间的疼痛令alpha片刻清醒,他必须走,甭管这个打算出家的oga了,必须,必须离开。可他竟走不动,那种烧焦了的糖浆劈头盖脸淋下来的感觉又来了,辜骁看见卢彦兮原本是抱成一团钻在墙角,不顾黑色西裤上蹭满肮脏的灰色,整个人不停地在抖,他在强忍,这副模样辜骁见得多了,每一个不情不愿发情的oga都想通过忍耐,熬过这场堪比虐刑的性爱饥渴,可没有人是成功的,即便是独自发狂、痴癫、咆哮、求饶,挨过发情期后的oga只会愈加虚弱,得不到满足的身体宁可自残,免疫系统每况愈下。只要没有alpha的浇灌和爱抚,oga就如一条脱水的鱼,苦苦汲取微薄的氧气,但死亡仍旧如期而至。这也是为何大部分oga一旦成年,就亟待寻找伴侣的原因。抑制剂就像一根拐杖,它能搀扶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辈子,oga过了三十岁,抑制剂的效力就低得可笑,没有被标记的oga不是病死就是受不了发情期的折磨而自杀。他还差两年。莫名地,辜骁脑中竟蹦出这个念头,他还未真正见过抗拒alpha标记而死亡的oga,这个世界日新月异,快乐的事情这么多,爱情并不是唯一的,性爱快乐其实也不错了,不是吗?卢彦兮到底在坚持什么,辜骁不懂,也不想去深究,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标记对方,临时的也不行。他得逃,必须得逃,这句话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十遍,可他的双腿迟迟不肯挪动半寸,卢彦兮的信息素真的太甜腻了,辜骁闻多了甚至开始晕眩气闷,这个情况比卢彦兮初次发情时还要糟糕,那时辜骁只是被对方击倒,尚有理智,但这次……他的步伐朝着事与愿违的方向迈去,无论五指把自己脖子掐得怎样紫红,他仍是站在了卢彦兮背后,alpha的信息素只在一瞬,如泄洪般由上至下骇然释放,泰山压顶似的轰然盖罩在了oga周身。“啊……”卢彦兮似是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痛得仰面大呼,引颈哀叫,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这时辜骁才看清了他的脸,那张脸上的素白冷静荡然无存,绯红的热气如一株株绽开的曼珠沙华从单薄的皮肤下渗透上来,深深浅浅的嫣红交织着痛苦的情欲布满了全脸。卢彦兮似乎晕了过去,眼睑轻轻地半阖,露出一条缝的眼白,甚为狰狞。辜骁用自己的信息素去压制了对方,这是把双刃剑,他一旦放任自己的信息素下场,那么他再也无法清者自清,双方是共生体,alpha命令了一个oga,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对这个oga的发情负责,这是本能,并不是靠理智就能抑制的。辜骁蹲下身去轻轻地把卢彦兮抱进怀里,对方的身体又热又软,像一块易碎的豆腐,经不起半分的揉捏,但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他把他抱上砖砌的硬铺,铺子上没有任何软垫,阴冷的砖面在灼热的酷暑里反而起了降温功效。卢彦兮被平放在硬铺上,但他烫得惊人,被冷砖一触,竟是难受得呻吟起来,顿时又缩成一团。辜骁看见他身下的砖面湿了,留下手掌大小的一块印渍。原本拴在裤腰里的衬衫衣角全被扯了出来,最下边的一颗纽扣已不翼而飞,衣摆凌乱地翻起,露出一小截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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