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少爷&ldo;哧&rdo;地咧嘴一笑,正常人世最平常的东西,到这里倒是最稀奇了,因为都经营些诡异生意,那么普通客栈倒是只求路过这里的人最希望的存在。这老板的脑袋还真灵光。
&ldo;不过,这饭菜到底会难吃到什么程度?&rdo;病少爷忽然皱眉,他是对食物十分挑剔的人,吃得不多,却定要精致,玉竹摇了摇头,&ldo;少爷看看那些客人的桌子就知道了。&rdo;
几张桌子摆得盘盘碟碟竟都还是满的,像是几乎不曾动过筷子,只有米饭空了半碗,碗边是一小撮被挑拣出来的沙子。
&ldo;不止如此,这客栈还是混沌街上最贵的一家,房费要是别家几倍之多。&rdo;玉竹补充。
&ldo;既然是你挑的,即便是黑店也只得住了。&rdo;病少爷道。
&ldo;玉竹只是不想,少爷吃饭时看到饭菜里有人指甲,妖眼睛之类的秽物而已。&rdo;
病少爷似已不在意,迈脚从丝绸围成的长廊跳落到客栈里。顿时,整个底层的喧嚣声霎时止住,静默如一帧画。见到这样惊为天人的角色,即便是常年混在混沌街里见足了世面的人也不禁要瞪着眼感叹。唯有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仍大口大口吃着包子,不为所动,一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
她的位置正对着门,两人落下时搅起的气流拂动了一头秀发,整齐的刘海在额前飘动,露出一副浓眉大眼,肤色略深,颊上是两抹健康的红晕,大红的粗布棉衣质地平平,倒是那头秀发恁地惹眼,如飞瀑倾泻。
寂静中,忽然一声堂木拍桌,那老爷子含糊的说书声终是显露出来,正到收尾处,情绪饱满道:&ldo;中洲一统,天下一家!&rdo;
病少爷侧头看看那老人,微微一笑。
玉竹道,&ldo;掌柜的,六间上房。&rdo;
&ldo;好咧,客官。&rdo;掌柜的正困恹恹枕着自己的双下巴打盹,店小二倒是机灵勤快地领着人上了二楼,却听方才那红袄丫头忽而在背后喊了声:&ldo;这是神仙下凡了么?&rdo;病公子不由浅笑着回了下头,那丫头便被包子生生噎住,捏着脖子吐不出咽不下还一脸傻笑,娇憨笨拙的模样让大堂里其他人也都笑起来。
&ldo;反应还真是迟钝。&rdo;病公子转回头心中暗自好笑。
二楼客房里,玉竹收拾停当掩了门,那病少爷便轻声问道,&ldo;他们三个还没传回消息?&rdo;玉竹摇头,替他在床边摆好一溜小火炉。
病公子已脱了貂裘大氅,只穿内里一件红色的薄衣。那是火蚕茧缝制成的衣服,火蚕生在极冷的国度,为了保护茧中的自己能够顺利活到破壳而出那日,进化出蚕茧可以自行发热的本能。而遇到高温却又能由红色变作变白色,自动降温。
为做这件衣服,玉竹替他跑了一趟火蚕之乡‐‐桑州,搜集了几千颗空茧。
那是玉竹第一次负上那么重的伤。那是五年前,他们都才十七岁。
他记得玉竹回来时双唇煞白,面无血色,却是笑着将那巨大一包蚕茧放在地面上,说:&ldo;城东怪老头我已经约好了,今晚就可以开始赶制,我还多带了一些回来,暂时寄存在怪老头那里,少爷以后长高长胖也好有个修改的材料。&rdo;
他上前,一把抓起玉竹的左臂,玉竹的眉疼得颤了一下。
&ldo;你受伤了。&rdo;他去捋他的袖子,玉竹没能抵挡,任那道毒蛇一样的红色伤疤暴露出来。
&ldo;少爷,我先去怪老头那里,回头找红刃替我疗下伤就好。&rdo;玉竹挣脱,转身欲走。
&ldo;你被毒蚕咬了,红刃可治不了你。&rdo;他心头凛了一下,火蚕的蚕王是种剧毒的虫子,有蛇一样大的躯体,火蚕们蜕壳而出后它便以那些空茧为食,玉竹一定是因抢了它的食物而惹怒它。
&ldo;你明明可以收了它。&rdo;他疑问,&ldo;你的收妖术应付它绰绰有余。&rdo;
&ldo;它不是为了保护食物,只是误以为我要伤害火蚕,才攻击我,我觉得它没有错,怎么好就这么收了它。&rdo;玉竹说着已支撑不住,他扶着他,听他继续说,&ldo;少爷,放心,玉竹不会死,玉竹要死,也定要在少爷死后才可以死。&rdo;
他脸一侧,又转回来,&ldo;你当然不会死,我们一起在这中洲浪荡了五年,必然还要有下一个五年,下下个五年……&rdo;他从左耳上取下那枚水滴状的坠子,在玉竹手臂上的伤疤处念念有词。似有红烟飘入,淹没在那一滴翠绿里,手臂上触目的疤也渐渐淡去。
&ldo;少爷,你……&rdo;玉竹皱眉,&ldo;你用了&lso;承泪&rso;……&rdo;那滴坠子叫作承泪。
&ldo;别说话,你的左手以后再不能收妖了,默哀去吧。&rdo;他冷冷地开起玩笑。
玉竹笑道,&ldo;没关系,有右手可以用已经足够,况且,玉竹本就是少爷的管家,以后左边袖口专用来替少爷装金子。&rdo;
&ldo;切,我的金子你那小小的袖子怎么装得下。&rdo;他笑起来。
事实是,真的又是五年过去,他们仍旧一路追综一路浪荡,一路大把赚着金子可也花得流水一样快,玉竹的袖子从来都是够用的。
是呢,又是五年,算起来,离开郢城已经整整十年。不知故人都已是何种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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