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恢复的很快,虽然人还未醒来,但他的脸色不再枯槁青白,一天比一天红润,消瘦的面颊也丰润起来,看着越来越像只是躺在那里小憩睡着了。醨为璟把了脉,惊奇地发现,他游丝般的脉博强劲有力地愽动着,用力压下去,那原本按之即空,浮分细软的髓绝脉象已复如流水,肺腑之伤已是大好。只半月,小夭竟能将一个破碎之身调养医治到这种程度,让醨惊愕不已,这个在诡水呆了千年的白须老者,如孩童一般,恭恭敬敬地立于小夭身畔,事无巨细地请教起来。小夭也不藏着掖着,见他如此年岁也不拘泥自负,求知若渴甚是感动,便将自己施治的医理一一讲于他听。醨不听则已,一听膜拜不已,小夭的医术已不拘泥于一方一症,她已将毕生之学融汇贯通,瞬息因势而变,如流水顺着山石河床自然的萦动奔流,看似无章却透着精髓之法。若非心有千症万方,融通领悟,决不敢拔去蕃篱自由而行,非一般医者可以刻意模制效仿。璟虽然还未醒来,但小夭也不心急。毕竟不似从前璟自绝生机躺在小炎灷府,她每天还得在夜里蹑手蹑脚陪在他身边,天不亮又偷偷躲着人回去。诡水以其独特的诡魅凶险庇护着一切,让小夭心中安宁又踏实。小夭用手插入璟浓密的发根,一边给他按摸穴位,一边跟他讲七渡的点点滴滴,末了,也不催促,只用手刮他一下鼻子,笑道:“我知道你一定累了,不想马上醒来。”她轻轻地拨弄着他长长的睫毛,莞尔道:“你就好好睡吧,等不累时,再醒来不迟。”小夭握着璟的手说:“孩子们都长大了,我看见相琨心悦莞儿,就如我们当初一样。不过,我一定不让他们去走我们走过的路。”小夭一边说着,目光落到璟鬓边那几丝白发上,鼻子忽然就堵了似的,双目萦着泪光。她俯身抱着璟,轻轻抚摸着他的白发,喃喃道:“他们一定不要像我们这么辛苦!”她心痛地吻了吻他的眉尖眼角:“璟,等你醒来,我们就回七渡,如果莞儿愿意,我们就给孩子们操办亲事,让他们这一辈子好好的在一起。”“如果玱玹还敢阻拦,还意欲害你,我,一定会杀了他!”小夭说得轻描淡写,好似怕璟担心她,复又安慰道:“不过璟,在这里,在诡水,我们是安全的,你只需好好养伤,好好休息。我,会等你醒来。”日子又过去数日,璟未醒,小夭也不急,每天定时为他煎药,喂他服药,再按摩穴位,絮絮叨叨的陪着他说话。偶尔也会抱着子诺,与炽并行于诡水湖边,看水上的湖鸟,以及远处一望无际的血树林。那些曾令人惧怕与憎恶的东西,如今在小夭眼里,都是如此亲切可爱。炽与策非常恩爱,这让小夭很是欣慰,却又常常因此想到不知所踪的未汀,想到她那一生凄惶心酸一如浮萍的命运。这些心事,小夭从不言说,她只是在望着浩渺无边的诡水湖时,目光会陷入一种云水般的深静,垂落眸子时,闪过一丝儿不易察觉的创痛。她总是让自已的心止步于未汀,尽力不再去想另一个与未汀一起消失的人,不去想他沉默的眼眸,嘴角微末的笑意,更不敢去想他抬身咬向她脖子时苍白无力的唇齿。只要记忆稍稍碰触,她的心就如龟裂的土地,一层层剥脱撕裂,流出又痛又涩的血来。她抱紧了子诺,将脸埋入子诺温软的颈脖,悄悄地不让炽看见,眼泪却滚在子诺柔软喷香的衣裳上。她睁大眼睛,让诡水湖上拂来的风不露痕迹地,吹干眼眶边的泪渍。湖上白色的水鸟一声声叫着,盘旋而掠,就如当初清水镇树林上空飞过的毛球,从未停息地扑掠而来,向着小夭的胸膛穿掠而逝...夜,静如沉船,小夭穿着一件松软的白色里裙,乌发垂肩盘坐在榻上。她轻轻抱起了璟,将他的头搂于怀中,一边低头亲吻着他的脸,一边又哼唱起当初的那首歌谣:“南风之薰兮,可以解侬之思兮!南风之时兮,可以慰侬之忆兮……”轻软的歌声随着温暖的烛光泻出屋子,在漆黑的院子里游荡着。苗莆站在一棵芙蓉树下,呆呆地听着,嘴角微微一笑,眼里却泪光闪烁。她低下了头,从怀中摸出了那枚金簪,抚了又抚,沉默地回转身子,从芙蓉树的斜影中走出来,慢慢地回了屋子。苗莆点亮了烛台,一个人端庄地坐到光色暗淡的铜镜之前,解开了发髻,那发丝立刻如瀑布一样垂落到肩上。她拿起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起来,认真地将头发重新绾成一个漂亮的云髻。“左耳,你帮我戴上吧!”苗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微微地说:“你说,戴在哪边好看呢?”她慢慢拿起桌上的金簪,插到了鬓边。就仿佛左耳那只笨拙的手拿起簪子插到了她头上。“我很喜欢这只簪子,左耳,它甚是好看!”苗莆笑着说道。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左耳,我会跟小姐一起,陪着你回七渡,你的孩子们都在那里,葫娃细仔都娶上了媳妇,没准你回去时,就当上了爷爷。”苗莆莞尔一笑,道:“你放心,我们以后都会陪着你,不会再分开了。”蜡烛一寸一寸地吐着蜡油,夜静寂无声,苗莆似乎看见左耳提着剑在窗外徘徊,他走到窗前,靠着窗棂看着她笑了起来。第二日的晌午,小夭与苗莆又将璟抱到了院中的花阴之下,小夭抱着璟喂完药后,醨正为小夭药方里改动的两味药疑惑不解,问道:“紫晶草与葡藤丁应是互克之性,为何要用在一个药方呢?”小夭正欲为他答疑解惑,炽急冲冲地进了院子,大老远地就在喊:“姐姐,姐姐。”小夭见她急慌慌的,有些诧异,将手中的药碗递给苗莆,站起身问道:“怎么了,炽,出什么事了吗?”“刚刚策对我说,蛇道来了两位姐姐的故人,符先生昨夜便去迎接,此刻怕已到了诡水湖。”“故人?”小夭有些迷惑,却想不起会是谁,瞅了瞅炽,她脸上笑盈盈的,眼神却有些复杂。小夭连忙往跟着炽出了院子,穿过高高矮矮的庭院,走过花木扶疏,幽葟筛影的甬道,一路出得底邸,往诡水湖畔而去。一叶轻舟停在炽亮的水面上,仲夏强烈的光线无遮无拦地倾泻而下,将整个诡水湖照出了万顷粼粼之波。船上走下两个人,其中的男子长身玉立,一袭白色长衫与满头白发在烈日湖光的折射映照下,炽亮而眩目。他看见了站在花荫里的小夭,顿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她,白发轻晃而动,如通透的光芒流淌在风地里。那略带几分戏谑的眸子落在小夭同样皑白的发丝上,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妖孽的脸庞上闪过一抹灼痛。几百年了,仿佛当初那个站在毛球上俯视一切,桀骜强悍的九头妖,又重新出现在了小夭面前。竟不再那么憔悴苍白,也不再佝偻艰辛。“姐姐!”未汀惊喜地叫了一声,冲小夭急跑而来。她虽然行迹之间还一瘸一拐,但却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得不说,跟曾经那个风流浪荡,阅女无数的防风邶待在一起,未汀彻头彻尾地变了一个人。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穿着五颜六色俗艳罗裙,画着滑稽浓妆的未汀了。一袭轻绿的罗裙,罩着件糯白色滚着细细花边的斜襟长褂,一条灰绿的绣花罗带系着莆柳小腰,乌发斜结,细长的眉眼轻轻如云雾一般淡描逶迤,竟别有一番韵味。这让一旁的炽看得目瞪口呆,这个人,还是青花浦那个茶余饭后,被人当作笑谈的汀汀吗?还是那个俗不可耐,让人心生厌倦的北苑嫡妇吗?未汀脸上的光芒,犹如这夏日花荫里开放的花朵之色,娇艳而又明媚,让人印象深刻。未汀扑进了小夭怀里,一把抱住了呆若木鸡,有些恍惚的小夭,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姐姐,我没有让骆离开,我,我又让他活了一回。”她痛哭失声。小夭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眼睛死死地看着骆,仿佛他只是一个幻影。她渐渐抬起手抱住了未汀,她抱得很紧,似乎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姐姐,你不用担心,骆他还活着呢,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小夭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嘴角兀自一勾,一笑眼泪便扑坠下来。骆的眉梢挑了挑,眼圈却慢慢红了。他走上前来,眸子端端地看着小夭,打量了一下她满头的白发,戏谑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想念我,才将头发变得跟我一样?”小夭忍俊不禁,伸出手掐了掐骆的手臂,骆笑了:“不用怀疑,是个真人。”看着他眉目之间似曾熟悉的神情,小夭终于确信,这个妖怪真的回来了,命运并未将他带走。小夭终于笑了,点点头道:“我忘了,你有九颗脑袋九条命呢!”说完便吸溜着鼻子,高兴地攫紧了未汀的手。未汀看了一眼小夭身后的炽,两人四目对视,均有些尴尬。“炽!”未汀叫了一声。炽显然还不能平静地面对她,淡淡说道:“这里太阳很大,有什么,你们回院子再说也不迟!”说完也不再看未汀,转身便离开了。“别担心,炽早就放下了,只是还不知道怎么与你相处而已,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小夭安慰道。未汀点了点头,笑了:“我知道,姐姐。”小夭瞥了一眼骆,轻声问道:“你,还痛吗?身上的毒解了没有?”骆微微一笑,道:“除了没有灵力,没有毛球,我与从前并无二致。”小夭瞅了一瞅未汀,未汀冲她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姐姐,医术我虽比不得你,可论用毒解毒,不是自吹,这大荒怕无人可与我伯仲。”未汀一边跟着小夭走进院子,一边絮絮叨叨:“骆恢复之后,我们本想到青丘见姐姐一面,好叫姐姐不要挂心。那知出了隐隐荒丘之后,才听说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与骆紧赶慢赶去了轵邑,却得知姐姐来了诡水。所以我们又一路赶到丰山。骆说他从前来过这里,也识得路,便没有在丰山停歇,直接过萧山行至了蛇道。”“哇呀!姐姐,那些树,那些蛇与鳄太可怕了。”未汀心有余悸地说道:“不过,我在路上又想,若非这些可怕的东西,姐夫怎可如此安全地得以庇护,所以又觉得它们都是挺好的,不再害怕厌憎它们!”正说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苗莆站在前边的花亭外微微笑着,看着跑过来的孩子。这个小人儿跑到了小夭身前抓住了小夭的衣裾,又抬眼看了看身后的骆,那双妖孽的眉眼里充满了好奇。“小子诺吗?”未汀惊喜地叫了一声,正欲弯下腰去抱他,他却又奔至骆的脚下,抬起小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骆全身似被什么僵住了,低头呆呆地看着这张与他一模一样的小脸。他慢慢地弯下腰,蹲下身子,还未伸手,子诺便扑进他怀里搂住了他颈脖,那滑腻奶香的脸蛋蹭在他面颊上,让他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骆知道他是谁。仿若岭城那一幕幕难以忘却的时光,仿若那些他早已深藏的爱意,他笑了,眼角有些潮湿,一把将这温软的小人儿抱进了怀里,就如在拥着他眷恋的一切。小夭垂目而笑,眼里也是万千泪光。骆抱着子诺走到花荫下璟的榻边,垂眸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无声无息的璟,嘴角一勾轻笑道:“我这一口气没剩的妖怪都醒了过来,你,就不要再睡了。”他抱着子诺坐到榻边,轻轻抚着子诺的头,声音有着些许威胁的意味:“我已经忍你,让你很多年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如若不肯醒,我可不会再让着你,我一定会抓住小夭的心,让她再也无法挣脱。”他俯下身子,白发轻落在璟手上,似笑非笑道:“你,最好别再给我什么机会!”苗莆在旁边听着变了脸色,正待发作,小夭忍着笑拉住了她,摇了摇头。未汀抬手用手指戳了他一下,笑骂道:“你不是承诺我还要去东海吗?究竟哪样重要?”骆睨瞥了苗莆一眼,好像故意要让她生气,有些浮浪地说道:“海要去看,小夭我也想要。”说完又挑衅似地看了看璟,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苗莆一跺脚,气呼呼地进了屋子。未汀见苗莆气得不行,待无人时嗔怪道:“你,干嘛要当着别人对璟说那些不着调的话?”骆的嘴角一扬,那张邪魅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只狐狸狡猾的很,有人要夺他所爱,他自会着急醒过来。”“那你刚才所言,可都是心里话?”未汀扯着垂落于肩的长发,慢吞吞地问道。“自然都是心里话,可那又如何呢?”他瞅着未汀的眉眼,脸上露出怅然之色:“我这一生相伴的是你,与小夭相伴的也只能是涂山璟,我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未汀点了点头,笑了:“我以后不会再问你这样的话,我们都有需要安放的人。”未汀抬手抚着他的胸膛,道:“你可以在这里放着姐姐,我不介意姐姐呆在那里。”未汀看着骆的眼睛,微一笑,岁月还如此漫长,他愿意陪她一生,她便有信心让他也将自己搁进他心里,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喜欢长相思之离觞()长相思之离觞。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抗战之虎胆龙威 超绝萌爸 奶爸兵王 御剑仙瑶 一婚三折 乡野透视小医神 邪帝狂妃:废材逆天三小姐 无敌撩妹装逼系统 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 弑杀修士 开着房车回大唐 超级捡漏王 秦阳林霜舞 诸天万界,路人甲 惹火小辣妻:老公,用力点 我的绝美前妻 我是保护伞大BOSS 叶凡唐若雪 妖龙古帝 穿越到大秦的武器大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