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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布袋里装的五彩缤纷的糖果,我星期五放学前同他嘱咐说,星期一想吃糖。
他从不会食言,就连去世前夕也仿佛有所预料一般,在班主任周六来学校处理杂务时,顺手将那袋糖果捎给了她。
我不能见他最后一面如此说来,星期五已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他确切走的日子是星期六晚间,另一位老同事来交班的时候,发现了他的遗体。
我没法详细描述他的老同事在交班时发现遗体的心情,慌张?难过?惊恐?不过也就是一些形象点的词语,可是我不愿意如此描写。
至少我再次从保安室看见他那位老同事的时候,并没有从这人的脸上看清什么,老同事和寻常一样平静,该守门的守门,该做事的做事,他甚至拿起了从前不用的黑棍子‐‐保安老头儿的那只黑棍。
他用一位保安的黑棍驱赶了老父亲的儿子。
我第一次见到放学的校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以前也有拥挤的时刻,但是从没有挤到寸步难行,我没挤出校门口以前,很纳闷儿保安老头去世那两天的水泄不通延续到了第三日。
想看热闹,想看尸体的人,保持着热情,这种讽刺的热情延续时长。
直到好不容易挤出去以后,我才顿悟缘何人潮这般拥挤。
保安老头儿从未出现过的梦里儿子,在老人家去世之后,终于肯露面让我也瞧见一回了。
可是他来得很不体面。
并非指他仪容方面的问题。
他趁老父亲去世不久,赶紧领着媳妇和孩子来学校门口讨钱哭丧,他不停向周围人渲染自己的伤心情绪,不停向老天、向学校讨要狮子大开口的公道,而他的公道不过是一笔不能满足的抚恤金。
他像一个街头卖惨的假残疾人,把浮夸这项表演而表演到淋漓尽致,也毫不惭愧扯破遮羞布,将他心理上的残缺公布于众,然而大家却不能说破,只因他此刻仿佛是弱势群体。
班主任宽慰我的时候说过,出事前后,学校已经立马慰问了保安老头儿的家属,并且拿出了一笔不算少的赔偿金,校方的态度让学校里的教职工们很是欣慰。
保安的儿子和媳妇却三天两头闹得学校不得安生,他们寻死觅活索要巨额,让学校赔偿已经赔过的钱。
围观的看戏人摩肩擦踵站于四面八方,他们虽站得方向不同,思想方向却大致相近。
亏得那位老同事帮校方说情,道出了一些事实,引起公愤。
他们皆说,保安老头儿的家里人吃相难看,人活着的时候,弃如敝履,人死了,就是个身后宝。
或者,人活着一根草,人躺下一块宝。
只钻钱眼,不入血缘。
诸如此类的说辞相差无几,围观的大人们却很喜欢像复读机一样不嫌腻歪重复念。
也像一头骆驼把几根干枯草含在嘴里咀嚼了又咀嚼,没个味儿,却让作为听者的我莫名涩舌。
涩意、苦意从舌根部蔓延至舌尖,舌头舔过不润的嘴唇,等口水被空气蒸发后,嘴皮子干巴巴绷着,口水留存过的地方收得愈来愈紧,嘴要干裂了。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理解青子当初所言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