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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即使有做牺牲的准备，她万万没想到他提这样的条件。那只捏着她的手，不知是不是因为炒了那么多年的菜，像一摊酸臭的脂肪，搭在她手，肥胖油腻。她眼眶一热，抵抗住再次甩手的冲动，低下头来：&ldo;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钱我一定会还给你。老板，算我求你……&rdo;

耳旁传来老板的干笑：&ldo;我是很想帮忙的，但是那么大一笔钱，除非是自家人嘛……&rdo;

她低着头沉默，老板欢喜的声音絮絮而语：&ldo;这样对你也有好处啦，你想想，结了婚就好办绿卡了呀。这样好的事，很多姑娘想也想不来的……&rdo;

她始终不说话，老板的脸色沉了沉，冷声说：&ldo;你要知道，现在回大陆找一个二十岁的，也只要两万块……&rdo;他停了停，像是稳了稳神，又放慢了语调：&ldo;不过是两年而已，绿卡就拿到了啦，到时候要走要留我又不好强迫你，又是那么大笔钱……我晓得你年轻不经事，不过这样好的事哪里找。若不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也万万不做这样的亏本买卖……&rdo;

温热的液体在眼里打转，她狠狠闭上眼，眼前一片漆黑，心里有个声音在黑暗中说，不错，不过是桩买卖。

再睁开眼，她语调平静地说：&ldo;那就说好了，两年。什么时候能把钱给我？&rdo;

&ldo;哦！&rdo;老板喜出望外，&ldo;等我准备准备，股票什么的要卖掉啦，总要一个星期啰，申请注册结婚也要两天呐。&rdo;

她深深地叹息：&ldo;能不能快一点？&rdo;

老板略一迟疑：&ldo;定期存款拿出来，损失很多利息的……&rdo;他翻了翻小眼睛，忽然死死抓住她的手：&ldo;都听你的好了啦！明天我就去拿钱……这个……今天晚上我们早点打烊，我家里你还没去过啦，我带你去认认门？&rdo;

很多年后，那天的一切都随着记忆变得恍惚，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那样不堪的记忆，如果能随时间而湮灭，那该多好。

偏偏她有证人。

中午餐厅里的人少之又少，然而她站在一桌客人旁边忍不住出神，明明手拿点菜单子，笔却一动不动，客人说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见。重复到第三遍，客人终于火了，提高声音骂骂咧咧。老板跑出来打圆场，一边招呼另一个伙计过来帮忙，一边顺势搂着她去收银台，凑到她面前说：&ldo;小雪啊，坐坐坐，多休息……老板娘不用那么辛苦的，呵……呵呵呵……&rdo;

老板喜不自禁地傻笑，他的手摩挲她的后背，隔着衣服她都能感觉到那滑腻腻的触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胃里掀起一股滔天巨浪。正当她以为自己要吐了，另一张桌子上传来一声惊呼。

&ldo;厉晓雪？&rdo;

她回头，定睛细看，才认出窗边那一桌五六个人中一个瞪大了眼睛梳齐耳短发的，竟然是那个外号叫橘子的中学同学。

她怔在原地，还是老板拉着她的手热络地走过去。整个过程恍恍惚惚，她只记得自己象行尸走肉般被拽到橘子的面前。

老板喜气洋洋地寒暄：&ldo;小雪的朋友啊？以前都没见过唉。&rdo;

橘子已经惊得语无伦次：&ldo;哦……我是厉晓雪的中学同学。我来纽约看我姐姐……您是？&rdo;

&ldo;呵呵呵……&rdo;老板笑得满脸横肉一齐抖起来，&ldo;我是小雪的老公啦。这么巧？菜好不好啊？等下，我去后面给你们加一个清蒸龙虾……不用客气啦，今天的龙虾好新鲜的，小雪的同学嘛，我请客，好应该的……&rdo;

那天的每一分钟都是记忆里最不堪的时刻。橘子的那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她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久。她听橘子说，她和陈思阳念了同一所医科大学，如今双双升读博士，在同一家医院实习，她在泌尿科他在肝胆外科。陈思阳在大学里交过一个女朋友，长得如花似玉，可惜因为毕业分手……小雪只管麻木地点头，还好她们在学校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没更多的共同话题。橘子出门时欲言又止的旁敲侧击，她以沉默回应。橘子说：&ldo;留个联系方法吧，如果回国记得通知我。&rdo;小雪给她一个几乎不用的邮件地址。

最后她把橘子送到车水马龙的大街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ldo;你有没有听到过别的同学的消息？比如……孟怀远？&rdo;

&ldo;孟怀远？&rdo;橘子好奇地看她，停了停，像是在记忆里搜索，最后摇摇头：&ldo;同学聚会他从来不来。&rdo;

满街的车鸣笛啸，世界却在那一刻重新回到一片死寂。

夜晚不可避免地来临。九点刚过，老板就迫不急待挂出&ldo;closed&rdo;的牌子，十点几分，他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老板在耳边喋喋不休：&ldo;我想近一点才住公寓楼啦，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住皇后区也好，新泽西也好，呵呵，现在楼市那么差，我也想买栋房……&rdo;

十点二十五分，他们走进他的公寓。两室一厅，自然比明殊的住处宽敞，但有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仿佛墙壁后面都藏有僵死的秘密。老板一把把沙发上不知什么抹到地上，陪了一脸笑容：&ldo;小雪，你先坐一下，我去泡茶。&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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