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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啄啄（第1页）

风中还带着寒意，过了一冬的柳枝上已爆出若隐若现的青色，叶琳从城里被送到乡下的外婆家暂住。

九月份就要去上小学了，还剩最后半年可以痛痛快快地玩，父母顾不上她，外婆家里又都宠着她，叶琳到了乡下，就是一个疯字。

叶琳的妈妈李建华是幺女，上面三个哥哥分别是建国、建军、建业，这几个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哥哥把外公外婆烦得头疼。

李建华从生下来就受宠，不光爹娘宠着，几个哥哥也护着妹妹，谁家小孩刚想欺负欺负她，不是被建国扔进地里了，就是被建军丢到树上去了。

外公还把李建华送去读书，这在当年的李家村是非常稀罕的，那时大家的家庭条件都不好，一般家里都只会送男孩子读书，女孩子不过跟着哥哥识几个字而已。

李家三个哥哥都不是读书的料子，勉强读了几年就回家务农。李建华偏偏聪明勤奋，读得进书，村小毕业后到清泉县里上了初中，后来又考了财务中专，留在县里拖拉机厂当了会计，还和厂里一位机械修理工叶范结婚了。

李建华年轻时长得端正，又是少有的读书多的姑娘，嫁给一个机械修理工不免让人大跌眼镜。

李家三建觉得妹妹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非常不满，结婚前李建华带叶范回村里认亲时，憋足了劲要整治整治这个妹夫。结果叶范酒到杯干，千杯不醉，反而把三个大舅子都喝趴下了。

第二天早晨，心有不甘的李家三建把叶范骗到地里，打算像小时候一样把这个欺负妹妹的臭小子扔到树上挂着。结果叶范一个背摔，先把李建军摔到地里，再一拧一扭，李建业就扑到哥哥怀里去了。

李建国吃了一惊，往后连退，酒彻底醒了。叶范也不继续追击，笑眯眯地回去了。

等李家三建回到自家小院，就看见叶范正拍老爷子马屁，告诉老爷子自己原来在部队里当过侦察兵，会修汽车，射击、格斗水平都不错，复员后才进了县拖拉机厂。

老爷子以前也当过民兵，很看重正统出身的军人，越谈越开心，闺女又喜欢，当天就定下了婚期。

李家舅爷们看妹夫不顺眼，但看待外甥女叶琳可以说是如珠似宝。叶琳的相貌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小时候软软胖胖的无人不爱，只要一回李家村，想不走路就不走路，几乎是在几个舅舅和舅妈的胳膊上抱大的。

不知怎么的，李家三建生的全是小子，三家生了五个儿子，小名大宝二宝一直到五宝，这五个宝在家中是宝，在妹妹面前就是草，都是陪吃陪玩的，要是把妹妹惹哭了，肯定会被揍一顿。李家的传统就是重女轻男。

这一次叶琳来乡下，是因为李建华又怀孕了。叶范会开车，也会修车，经常要陪着厂领导开会出差。李建华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就把叶琳送回了李家村，打算到小学入学时再接回来，到那时自己也该出月子了。

叶琳疯玩了几天，有点累了，躺在床上犯懒。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一直照到叶琳的小花被子上，暖洋洋的，叶琳就用手去抠小花玩。

外婆提着个大篮子，在窗下喊她：“琳琳，要不要和外婆去赶集？今天去抓小鸡仔哦。”

“要去要去！”叶琳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还穿上了一件好看的粉蓝色小罩衣。

集市上很热闹，来赶集的人们把自家种的菜蔬、养的鸡鸭都拿出来卖，还有卖针头线脑、衣服鞋子、桌子板凳的。

五日一集，孩子们都爱去，因为可以磨着大人买糖果点心吃。几个哥哥都去学校了，叶琳还没上学，家里哪有集市上有趣，她最喜欢帮外婆提着篮子去赶集了。

外婆先给叶琳买了支麦芽糖，让她举在手上舔着，再蹲下来挑小鸡仔。每年家里都会挑几十只回去，能养活二十来只，晚上喂点食水，白天就放出去自己找食吃。公鸡留着打鸣，母鸡养着下蛋，还可以炖汤烧肉吃，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会养上这么几十只小鸡。

毛茸茸的小鸡仔被放在一个个大箩筐里供人挑选，都是嫩黄色的茸毛，叽叽叽地叫。你碰到我，我踩到你，好玩极了，绝对是孩子们喜欢的萌物。

叶琳也蹲在大箩筐边上看小鸡，还用小手轻轻摸小鸡的茸毛，有的小鸡害怕了，会啄一下她的手，也不疼的。外婆挑着活泼爱动的小鸡，一只只往自己的篮子里抓，也让叶琳挑了两只。

有一只小鸡像是看中了叶琳的麦芽糖，从一堆同伴中挤到叶琳的小手边，往上一跳去啄糖，啄不到又再跳。卖鸡仔的摊主笑了，说从来可没见过这么爱吃糖的小鸡。

叶琳把这只小鸡捉到手上看，它长得挺精神，又用嘴去啄麦芽糖，叶琳就把这只小鸡也放进了外婆的篮子里。

回家的路上，叶琳的小手就粘在了篮子上，一会儿摸摸这只，一会儿摸摸那只，还偷偷掰下很小一粒麦芽糖给那个爱吃糖的小鸡吃，它吃得挺欢。

在一大篮的小鸡仔中，这只小鸡的毛色比嫩黄更黄一点，阳光下泛着点金光，仔细看能认出来。它的性格也挺霸道，要是有别的小鸡挡了它的道，它会用力啄人家，一直到把别的小鸡仔啄开。

“啄啄，你就叫啄啄好了，你这么爱啄人！”叶琳说。小鸡仔啄啄在篮子里踉跄了一下，表情有点呆滞，如果它能说话，一定会说：“我是个男孩，这个名字太娘了！”

叶琳又给其他鸡仔取名，小黄、毛毛、球球等，听起来不比啄啄好多少，小鸡仔们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那就先这样吧。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是给小鸡仔们做个窝，天气还冷着，小鸡仔们要在屋里养一阵，才能放出去自己找食吃。

外婆找了个大竹筐，叶琳帮着往里面铺上一层层旧报纸、破布头、碎棉絮，把窝做得暖暖的，放在屋里阳光下，小鸡仔们叽叽喳喳，整个屋子突然活泼起来。

男孩子们下课回来了，也围过来玩了一会儿，就散开了，家里年年养鸡，他们对小鸡仔没有那么爱。叶琳跟着外婆给小鸡仔们准备食水，小姑娘对于毛茸茸的萌物是没有抵抗力的，一直玩了好几天。

小鸡仔们长大了点，强壮的和弱小的就能分出来了，有的小鸡仔自己抢得上食，吃得饱饱的才让出位置，那些弱点的才能挤进去开吃。

叶琳经常去做调停，把两只抢食的分开，或者给后面吃食的小鸡仔再加点小米。

奇怪的是，啄啄不太吃食，但也没长得弱小，往往还一翅膀把其他闹腾的小鸡仔搧到旁边去，很有种“这个鸡窝我做主”的感觉。

叶琳给很多小鸡起了名字，但最后就记住了这一只，因为其他小鸡长的都太像了，只有啄啄，毛色泛金，与众不同。尤其是在叶琳拿出一小颗糖来逗它的时候，那叫一个一往无前，啪啪啪几下把其他企图觊觎糖果的小鸡搧开，一溜烟冲过来，准确地啄中糖果叼走。

一只爱吃糖不爱吃米的小鸡，庄户人家也八百年没见过，外婆一家也把啄啄看成了叶琳的独有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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