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明明是你的!” “他踢的嘛。” 黄河远:“……” 白云间站在一边,额前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水珠从发梢往下滴,簌簌落在皮肤上。看得黄河远浑身难受,想将他的刘海拨开。 “确实是我踢的。”白云间看似老实巴交地说。 黄河远:“……” 锅甩一个是甩,甩两个也是甩,而且要不是躲白云间扔过来的洗发水,他也不会摔得那么惨。 “那就你们,把我扶回去。”黄河远抬了抬下巴,“都是你们的错,懂吗?” “喳。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顾海宇笑了笑,挥手疏散人群,“黄上中气十足,龙体安康。” 男生们洗澡洗一半,见黄河远没什么大事,调侃几句,纷纷散了,争先恐后地往澡堂里冲。 黄河远思索片刻,才明白过来顾海宇说的“黄上”指的是他,哼了一声。 黄上这个外号听起来还行,比他小学的外号“小黄鸭”好多了。 顾海宇和白云间也进了澡堂,出来的时候一人穿了一件内裤,两人对视片刻,一左一右地扶起黄河远。 三个男生勾肩搭背,光着上身并排走在路上。白云间低着头,步伐稳健;顾海宇走路一直都痞痞的,只穿裤衩的话,走起来更像流氓了。黄河远挂在他们中间,步伐总慢半拍,走廊上有风吹过,钻进裤裆,风吹蛋蛋凉。 “你们能走慢点吗?”黄河远皱起眉头,“我屁股痛。” 白云间和顾海宇脚步一滞,路过的男生发出嘎嘎嘎的猥琐笑声。 黄河远话说出口,才发现在他“左右为男”时说“屁股痛”这样的话非常糟糕,登时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顾海宇伸手揽着黄河远的腰,“行,走慢点。” “别碰我腰。”黄河远转头瞪他。 “我看你往下滑。”顾海宇依然搂着没放手,“都是男的有什么关系。今天要不是见到你几把,我还以为你是女扮男装来读书的。” 黄河远:“……死开。花木兰看多了?” 顾海宇哈哈笑了几声,揶揄道:“我没想到你长得娘们唧唧,吊还挺大。” 黄河远:“???????” 要不是他现在痛得眼冒金星,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绝对要和顾海宇打起来了。 “顾海宇……”黄河远咬牙切齿,“你现在立马给我滚。” 白云间扶着黄河远胳膊,明显感觉到他气得浑身发抖。 顾海宇是个拱火天才,而黄河远一点就着,他俩凑在一起,简直永无宁日。 白云间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淡淡转移话题,“黄河远,你午饭吃了吗?” 黄河远没想到白云间会和他说话,顿了顿才回答,“没有。” “十分钟后我会去食堂。需不需要给你带一个饭团?” “你有那么好心?”黄河远不可置信,充满警惕。 白云间不想纠结他在黄河远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至少我不会下毒。” “……”黄河远撅了撅嘴,干脆地说,“我不要。” “你是不是对白大佬有什么误解?”顾海宇说,“他虽然神秘了点,但人是很好的。你让他给你带个饭团呗,别指望我给你带啊。” 黄河远:“……” 黄河远想,白云间这种阴险虚伪的人,肯定收到不少好人卡吧?要是人长得好看点,说不定那些人都叫他“小天使”了。可惜他长得平平无奇,只能当个老好人。现实真是太残酷了。 三个接近全裸的男人肩并肩走了三十多米,终于到了504。黄河远撑在门口,挥了挥指头,“你们走吧。不准把我摔倒的事情说出去。” 顾海宇贱笑:“ 不用担心。就算我们不说,很快全校都会知道了。” 黄河远:“……” 顾海宇拱完最后一把火,满意地歪了歪脑袋,往507走去。白云间却没有动,盯着黄河远腰,脸上再次出现了疑似发呆的表情。 黄河远:“你怎么还不走?” 白云间指了指他腰上的浴巾,“洗干净再还我。” “什么?”黄河远低头一看,一块土里土气的棕色浴巾正围在他腰上。 浴巾很软,围在腰间没什么存在感,又是一阵风从两人之间穿过。风吹蛋蛋凉,黄河远的脸却像被烧开的水壶,通红滚烫。 “我又不脏。” 不知过了多久,黄河远才挤出几个字。 白云间无语片刻,“那你现在还。” 黄河远:“……” 黄河远心一横,作势要扯浴巾。 白云间偏过了脸,还往后退了一步。他不想再看见黄河远几把。 黄河远刚扯开,突然听见有人“哇哦”一声,错眼一看,两三个室友端着脸盆,凝固在原地。三分震惊,七分看好戏。 “哦哦哦哦哦哦哦?大庭广众的,你们要干什么?” “要比大小吗?” “哟,打起来打起来!” 此情此景,白云间宛如被欺负的良家妇女,而他像不知羞的流氓恶霸暴露狂。 “可恶,”黄河远拉上浴巾,“明天赔你条新的!” 话音刚落,黄河远砸上了门。 砸门时很冷酷,砸完门,屁股一阵剧痛,弓着背靠在门板上半天缓不过来。 “啪啪。”敲门声。 “干什么?!”他以为是白云间。 “黄河远,开一下门。”是室友的声音。 黄河远给他们开了锁,忍着疼痛爬上床,钻进了被子。 被子蒙住头,柔软的布料和隐晦的黑暗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他鼻子一酸,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流。 他想回家。想抱着抱枕躺在又软又大的床上,不用考虑如何填饱肚子,反正保姆会把吃的端进他房间。 黄振华把他丢到这种地方,是不是不爱他了? 把他打发走,可能准备悄无声息给他找后妈。等他参加完毕业典礼,说不定马上就要参加黄振华的二婚婚礼了。 黄河远越想眼泪越多。最后想起了他妈妈。 妈妈在他七岁的时候就没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记不清妈妈长什么样。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家里有整整一条走廊,挂满了妈妈的照片。妈妈还是小朋友时,坐在小板凳的照片;小学时文艺汇演的演出照;高中和黄振华逃课去拍的大头贴;踮脚亲黄振华的结婚照;后来是全家福,一家三口的旅游照。一共两百二十七张。最后一张,是黑白遗照。 小时候,黄振华会牵着他走过长廊,告诉他每一张照片后的故事。讲到后来,已经没有新鲜故事可以讲了,父子俩沉默地走过长廊,黄振华侧脸紧绷,像一尊中了“永远”的诅咒,被凝固在时光长河里的雕像。 他自认已经从失去母亲的创伤中挣脱出来了。但是黄振华没有。他依然没有从失去爱人的阴影中走出来,甚至无法平静地走过爱人的照片。 其实,老爹真要给他找后妈,他也不会闹,只要黄振华永远最爱他就行了。 黄河远前天翻墙出去,第二天一早火速给自己买了一部手机。他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给黄振华发短信。 “我摔倒了。” 过了几分钟,黄振华才回复,“您是?” 黄河远:“你亲儿子。” 没过几秒,他老爸打了电话,黄河远没接。 “别打电话!我在寝室呢!” 黄振华:“摔哪了???告诉老师了吗???” 黄河远一看他老爹这draa的架势,倍感不妙,“你别给严辉和校长老头打电话!我屁股痛死了,你把我接回去。低调地来!” 这次又隔了几分钟才收到黄振华的回信,“爸爸现在还在印度那边。我已经和孙叔叔说过了,他马上来。痛痛飞,爸爸给你吹一吹啊。” 孙叔叔,也就是黄振华的生活秘书。 “走开。恶心!”黄河远撅了撅嘴,眼泪倒是不流了。 “怎么摔倒了?”黄振华问。 黄河远这辈子都不想回忆在男澡堂摔倒的事,只问他,“你把我送到学校,是不是打算给我偷偷找后妈?” “……黄河远,你在胡说什么?”听口气,黄振华好像是生气了,但又很快平复了心情,“我的妻子,爱人,永远只会是你妈妈。别瞎想。孙叔叔很快就到了。爸爸去开会,有问题马上和我说。” “哦。” 关于妈妈的事,是父子俩的禁忌。每次他一提起,黄振华要么跳脚,要么转移话题。习惯了。 哭了一场,心情缓和了许多。黄河远擦了擦眼泪,慢吞吞地爬下床。 穿好衣服,正准备穿裤子,忽然看见桌上有一坨白色的纸。 伸手一模,温热柔软,好像是饭团。 “这谁送的?”黄河远喉结动了动。 “顾海宇刚刚进来放的。”一室友回答。 顾海宇不是说,绝对不会去的吗? 居然不是白云间? 黄河远心里一松,忽然之间,有些失望。三秒后,脑子又发出嗡嗡的轰鸣。 为什么要失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脑!!!快住脑! 饭团什么的,最难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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